“主子,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让他来找我。我嘴巴笨,他吵不起来的。”虽然明知没有什么能耐,可她还是想保护她,不忍心让她受伤。
“他跟我吵,他有那能耐吗?”慧敏欣慰地在被子里捏她的手:“就他,我甚至不希罕看他一眼。他就算是只跳蚤在我面前蹦,我也不希罕。你别以为我灰心丧气。错了,我现在心里满着呢,他要是敢来惹我,我就让他好看!”
福临是不会惹她的,他已经怂包了。他现在想的,反倒是这个女人能不能来安慰他。可悲又可笑的想法是那样匪夷所思,会有很多人觉得他有病,当然,他们不会敢说。
黑黑的夜色越来越沉,书桌上的烛光摇晃得心烦。什么也没等到的他只拥有一片孤寂。终于耐不住了,揉揉眼睛坐起来,哑着嗓子叫。
吴良辅赶快进来,听说要传岳乐,非常吃惊:“皇上,这二更了!”
二更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赶来。
他推门,看见福临坐起来了,鼻涕还挂着,一地的奏章,乱七八糟的,有的摊开了,有的没有。
“皇上,您太辛苦了。臣有罪。”岳乐一下子跪倒,满脸惭愧。
“你看看。”福临嘴一撇又想掉泪,他拼命吸着:“看看这儿,又发大水了。还有这儿,”他又拿过一张来:“又闹饥荒了,啊,到处都有事儿,到处都有事儿,就没有一样我办得好的,没有!”
“皇上,皇上!”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岳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振作起来,从前劝过很多次了,只能管一阵,管不了永久。
心里有阴影的人,除非他自己有勇气摆脱,否则就会跟着他一辈子,永远。
福临很软弱,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去想。可是谁会知道,会让一根鱼骨头,刺激得把这些软弱都竖起来,像墙,像山一样地立着,挡着他,把他拍回去,他好恨,好怕。
他要这样,岳乐能怎么办,除了数次请罪,安慰,还能怎样?
岳乐始终不是那个人,管得住,降得住他的,他是这样任性,谁想靠近,想勒住他,他就强烈抗击。
自卑的种子深深地扎在心里,无论怎么自负都掩埋不了事实。
解脱不了,就只有慌着,被这种心情吊着,受罪。
一连好几天了,他像陷入泥沼的人,被这种心情拖着拽着,往下坠,他很害怕,他想求饶了,可是向谁呢?向无力反抗的命运吗?他不甘心,也看不到方向。
莫名的,他开始迫切地想起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她,想她出现。早晨,中午和晚上,任何一个时候,任何一个地方。他以为,只要她出现,哪怕只要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就能把所有的委屈倒出来。
这种念头很奇怪,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想,也许是她太强,只有她才能化解他的耻辱。
在她面前受的辱,丢的脸,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找得回。
他想找回来,他一定要找回来!
可是,慧敏不见了,无论是什么时辰,都避着不见他,饭桌上没有她,散步时碰不上,就算请安,也是躲着他的时辰。
种种迹象表明,她该是真的恨他,真的被他伤透了心。
福临很后悔,很后悔,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嘴硬着,把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倒给别人,倒得越多,他的心就空。
像软软的棉花,别人打过来,它就只能让他打。
她什么时候会来看我?她会不会永远也不理我了?还是,她在等我?可是我,我是皇上,我的自尊是最贵重的,我怎么能去见她?我不能去见她。那么,她会不会真的永远不再理我?
抱着这种念头,颠三倒四地过日子,什么都弄得一团糟的福临挨了皇额娘无数的骂,仍是不能奋起。
他病瘦了,好像被抽走了力气,越来越累,越来越憔悴。
这样维持到他不能再坚持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