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應淮不為所動,漆黑的瞳眸中深不見底,站在他的身前,就這般垂著頭望著他,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涼薄:「那你可能要繼續祈禱他在陣中平安無事了。」
黑團幾乎沒有了什麼生機,像是一團爛泥抽搐了兩下
「你,你身為仙盟之卻言而無信,就不怕天道責罰下來,遭天譴嗎?!」他的聲音弱到已經聽不見了,吃吃地笑了,「你這身修為,便是天道的傑作吧。」
他已經沒了什麼掙扎的力氣,與其要被這般折磨,不如試著方式激怒他,一了百了也比這好得多。
裴應淮卻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眸光古板不驚,衝著黑團的方向稍稍抬起手,又是一縷縷黑色綢緞般的線條從他掌心流露。
他漫不經心道:「看起來你也是漏網之魚,可惜了,還不能讓你這麼早死掉。」
黑團餘光瞥見了這捋黑線,整個人渾身一震,隨後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又被不斷落下的劍體刺得嘶啞低吼,痛苦至極。
「你——你竟然!!」
他瘋狂地大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在那一團黑影之中,隱約能流淌著血淚兩隻眼睛,猩紅一片。
「裴應淮!裴應淮!你也有今天,你入魔了哈哈哈哈哈!!你入魔了!!!」
「沒想到連你,裴應淮,連你都入魔了!」
黑團嘶啞著道:「你就不怕牧聽舟出來的時候,看見你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嗎?」
「嗯?」裴應淮道,「什麼模樣?」
他身上穿著的還是出發前的那一襲青山白袍,哪怕周遭一片虛無,他的身上也未曾沾上一點灰塵。清冷的月光之下,男人長身直立,清俊的面容上一片淡然之色,全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入魔的特徵。
唯獨那雙眸子中透著一股深沉的陰霾,像是被霧氣厚厚地蒙上透不進一絲光亮,幽邃之中深不見底。
說話的期間,裴應淮指尖的魔氣已經鑽入了黑團的體內,分出一縷緊緊纏繞在他的嘴邊,另外一縷則是化為利刃——將黑團直接一劈成兩半。
慘叫聲被吞沒在唇齒間,裴應淮漫不經心掃了他一眼,將一小半的黑影吞沒,最終融為了自己的體內。
黑團已經虛弱到再不能開口了,今日是距離牧聽舟被幻夢陣吞沒的第三日了,他被裴應淮揪出來折磨了也已經有整整三日了。
「我製造的幻夢陣迄今為止還未曾有人能出來過……不管是百年前,還是百年後。」
他兀自說著,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活不了,哪怕陣法被破開他也不可能活著回來。」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一股靈氣落在他身上,持續又延緩地吊著他的命。
黑團:「……」
「你最好不要留我一條命。」他道,「只要等牧聽舟一出來,我的另一半也會跟著與我融合,你會後悔現在不直接殺了我的!」
「說起來。」裴應淮漫不經心道,「漏網之魚應該不止你一個。」
「既然你能從法則的縫隙中逃出來,那我師父他老人家為什麼不行?」
「你說是吧,牧紋?」
是因為他。
第四十五章
牧聽舟杵在原地良久,垂下手,還是沒有摁下那個凸起的石塊。
他咬咬牙,轉過身,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裴應淮確實說得不錯。
他眼下的這具軀體的能力還太弱了,即便這密室他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去,但若真的遇上了一些突發事件,身上能用的只有幾道符咒與那一道護身符。
算了,牧聽舟一邊按照原路返回,一邊想,情勢還未確定,確實不該冒這個險。
——絕對不是因為之前裴應淮的叮囑。
……
夜幕深沉,牧府之中連一盞明燈都未曾留下,長廊之中一片漆黑,陰惻惻的寒風颳過,莫名有種森寒的感覺。
他順著長廊一路離開了正院,抬起頭時發現拐角處有一道微弱的亮光,像是在冥冥黑夜之中替他指路。
牧聽舟心念一動,加快步伐,踏入內院之中,看見一個筆直挺拔的少年身影正靜靜地等在院門口,他的手中提著一盞泛著昏黃光芒的燈籠。
聽見了他的動靜後,少年聞聲回過頭,順其自然地朝他伸出手:「回來了?」
「感覺怎麼樣?」
這種感覺有些奇怪,分明上一刻他還在同成年後的裴應淮傳音,下一刻就有少年時期的他在院子門口提著燈等他。
牧聽舟上前,有些彆扭地伸出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瞬,然後一巴掌將裴應淮的手打到了一邊。
「我才不要你牽。」他嘀咕了一句,感覺自己不光是身體變小了,連心智都幼稚了不少。
「嗯。」裴應淮應道,他又伸出手,這次沒有再等著他的回應,而是直接將牧聽舟的手攏在了掌心之中,他道,「我晚上有些怕黑,師弟能不能牽著我走?」
牧聽舟道:「怎麼會,師兄僅憑這一身正氣就能將鬼嚇跑。」
裴應淮被噎著一時間說不出話,又好氣又好笑。
兩個人走進屋內後,裴應淮偏過頭,一道符咒順著指縫滑出,飄飄然地貼在了雙開門的縫隙上,隔絕了整個內院的空間。
郁清名正端莊地坐在桌案邊,捧著一杯清茶,陡升而起繚繞的煙霧迷濛了他的眉眼,宛若置身塵世之外的仙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