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理成章地拿到了無上枝,沒有驚動酒樓中的任何侍衛。
——但一切都太過於順其自然了,絲滑到若是他再感受不到其中的異樣,那就太遲鈍了。
從無上枝的出現,到拍賣行中的宋永根,再到江亦恰到時機的出現,這一切就宛若一道明晃晃的坑。
他向來隨心慣了,迄今為止出場的人物沒有一個看得上的,自以為並沒有陷入陷阱之中,可他卻忽略了一件事,無上枝從一開始就是誘導裴應淮出現的一條線,如果這個人的目標一開始就是裴應淮……
牧聽舟氣得暗罵了一聲,平日裡見江亦嬉皮笑臉的從沒將他放在心上過,沒想到他打的竟是裴應淮的主意。
他面色冷沉,抬手將惡鬼面具帶在臉上,遮住面容,長發束在腦後隨著長風微微擺動,展開神識,一點點探搜著周邊的一切,甚至連一絲絲微小的細節都不放過。
他看見酒樓中尋歡作樂的男男女女,看見倒在一旁不省人事的宋永根,看見了很多幽冥不曾擁有的繁蕪……
有一種被算計的憤怒感油然而生,牧聽舟緊緊咬著牙關,發狠得想,早知今日裴應淮興許會死在別人手上,當初就不應該手下留情才對。
這個人,要死也只能死在他手上,要折磨,也只能由他來折磨。
——也正是這個時候,終於在一片密林之中,一道極為熟悉的氣息一閃而過。
牧聽舟反應極快,足尖輕點,一股蓬勃氣勢蕩漾開來,就像是被繃緊的弦,陡然一松,飛身極竄了出去。
江亦隨手設下的結界被轟然打破,鬼神般的身影倏然出現在兩人的面前,長風浮動,他微微瞪大的雙眸,像是有些驚悚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牧聽舟:「你……」
但牧聽舟沒有搭理他半分,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面前倚靠在樹幹上的白袍男人。
他的身形依舊挺拔,此時卻只能借力倚靠在樹幹邊,唇角還有些乾涸的血跡,面色蒼白,臉上一閃而過難得的錯愕:「你怎麼來了?」
牧聽舟氣笑了,上前兩步:「我怎麼來了?我再不來你不得給人整死?!」
兩人的腳邊被從天而降的匕團團包圍,形成了密不透風的結界,將他們盡數包裹在其中。
突然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受傷了?」
他猝然湊近,赤色的瞳眸中是毫不掩飾的緊張,柔順的銀髮順著肩膀的弧度落在裴應淮的身前,只要一抬手便可輕易摸到。
「他把你怎麼樣了?你怎麼吐血了?誰幹的?江亦?」
就連裴應淮都有些沒有趕上他的腦迴路,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牧聽舟這裡摸摸哪裡摸摸,恨不得整個人把他里里外外都看一遍。
裴應淮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了,有些好笑,剛想說什麼,卻被一道溫熱的氣息抵住了腦袋,到嘴邊的話頓住,他倏地睜大了眼睛。
牧聽舟額頭抵著額頭,神識緩慢地湊近,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點點,柔軟得不像話,但本人還是十分硬氣地道:「閉嘴!別動!」
他的神識像是某種探出腦袋的小動物,像是顧忌到他的舊傷不敢強行闖入,在裴應淮的識海外停留了很久,直到偶然間發現自己並不被牴觸後才緩緩地探了進去。
裴應淮看著他這幅小心謹慎的模樣,心軟成了一片,一句無事到了嘴邊都被他下意識地吞了回去,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任憑他的神識和靈力遊走自己全身。
在兩方神魂接觸的那一瞬間,一種酥麻感傳遍四肢百骸,牧聽舟渾身狠狠一顫,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有些腿軟。
裴應淮沒有出聲,喉結上下滾了滾,抑制不住地攥緊了拳頭,竭力克制住心底那一抹呼之欲出的衝動。
牧聽舟沒忍住,抬起眸,看似兇狠地瞪了他一眼——眸中水光瀲灩一片,模樣軟軟呼呼的。
裴應淮克制地閉了閉眼,遮住眼底翻湧的思緒。
好在牧聽舟也渾身不適,他強忍著彆扭探查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暗瘡,便及時抽身。
還暗暗罵了一句——沒想到失去修為的裴應淮神魂依舊如此強悍,那若是兩人簽訂神魂契約的時候,豈不是……
他胡亂的甩了甩腦子,將裡面不清不楚的念頭全部甩乾淨後才將結界撤去。
一抬頭,沒想到穿得像個花孔雀一樣的人還站在不遠處的原地,正焦急的等待著什麼。
見兩人的結界終於撤去,江亦趕忙上前一步:「牧——」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事情太快,哪怕是連他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聽見霍然一聲巨響,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他整個人已經倒飛了出去,轟然撞裂了幾棵蒼樹後才停下,一股鐵鏽味頓時湧上胸口。
江亦哇地吐出一口血,眼前一片發黑,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就見不遠處的赤袍青年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來。
惡鬼面具此刻歪歪扭扭地戴在臉上,露出了尖尖的下巴,還有那一片水光瀲灩的瞳眸。
傀儡術
第二十章
江亦非常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
眼看著牧聽舟就要再度殺過來了,他連忙撐著身子站起身,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等等——!」
「牧尊主,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他還以為是自己的計劃暴露惹得牧聽舟不開心了,忙解釋:「您看,無上枝在下已經親手完好無損地交到您手上了,您不如先消消氣,給我一份薄面,請您到酒樓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