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的斗篷已经被打落,露出满头奇异的银丝,衬着一张老树皮般的脸,目光阴骘,比初见刘红裳时还觉恐怖。
唐三则侧身停在他对面,面色潮红,红中泛青,气息已然有点不稳,鼻翼剧烈地喘息着,让本就俊美得不像话的脸像一株娇媚的病海棠。
云出在一边看得惊心动魄:相比之下,老鬼的下盘虽然没有方才那么稳当,黑袍上还撕拉了一条长长的口,但神色还算淡定,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你本来不至于会输,但你之前中了毒,这种毒虽然不会马上致命,但会潜入你的内息,你用的内息越多,它就会扩散得越快。你与我纠斗这么久,只怕毒已经浸满全身了吧。我劝你还是举手投降,将唐宫宫主令牌交出来,再回去好好调息,说不定还能保住现在的三成功力。”老鬼说得缓慢,云出也听得清清楚楚:她心脏咯噔地沉了一下。
唐三却极云淡风清地一笑,“我好歹也是一宫之主,若是这么乖乖地从了你这个老怪物,之后别人提起唐宫,只怕也会嗤之以鼻了。我虽然是师傅的不肖徒弟,却实在不敢把他老人家的基业毁在我手里。另外,你也未免太高估你的‘缠绵’了。就算浸满全身又怎么样?我照样,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让你从哪里来,就给我回哪里去。回去后,顺便转告陛下。唐宫与夜氏的约定,从我唐三起,不复存在!从今以后,我唐宫人士,再不为夜氏驱使,也决计不会插手夜氏的事。”
“你想违背祖制?”老鬼阴沉沉地问。
唐三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道,“谢了,离经叛道一向是我的强项。你难道今天才知道?”
话音未落,唐三疾风般迎向老鬼,银白的软剑在周身舞成一个绚烂的光波,一股暖暖的风拂到了云出的脸上。
老鬼神色微变,口中轻轻地呢喃着,“蝶变?”
(一百)别离(2)
云出不知道何为蝶变。
可是看着老鬼的表情,她知道是一种很可怕的武功。
果不其然,老鬼的那两字刚刚吐完,余音未歇,唐三的发带突然崩断,长长的黑发像被飓风刮卷,群魔乱舞一样披散在肩后,脸色越加青白,剔透如玉质样的裂纹,血管渐渐情绪凸显,妖冶地狰狞着。
紧接着,一层淡蓝色、如海水般的光线在他的发梢缓缓浮起,颜料般浸染着,从发尾,蜿蜒而上,一点点,将那满头青丝染成了淡蓝,蓝、深蓝……眼见着,还有越来越蓝的趋势。
那种蓝似荧光,似流水,似魔魅,美得不近真实。
云出看得目瞪口呆,老鬼也朝后疾跃几尺,老树皮脸难得地皱了起来,很不可理解地望着唐三,沉声道,“想不到你的性子这么烈,你该知道,陛下并不想取你的性命。犯不着这么拼命,一旦蝶变之后,你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你或许不会取我的命,却一定会取其它人的命。我若是放任你伤了他们,以后出门,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唐三勾唇一笑,明潋如秋水般的眼睛异芒乍射,透着股妖异。
老鬼的神色也空前颜色凝重起来,黑袍鼓胀如风帆,银发也如铁丝一般根根竖起,显然是全面警戒状态。
眼见着那美丽而妖惑的蓝越来越惊心动魄,云出也不知怎么福至心灵,她从岩石后兔子般窜了出去——老鬼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唐三身上,竟没有提防到这一出。云出没有多大阻碍地冲到了老鬼面前,将踹在怀里还有余热的灶灰,没头没脑的兜到老鬼的脸上、眼睛里。
老鬼猝不及防,夜枭一样惨叫了一声,捂着脸,踉跄着退到了浅水滩上。
云出也不管他,折过身,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正诧异的唐三,死命地搂着他的腰,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别变”‘别变’‘别变’……
其实,她也不清楚蝶变是什么,更加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有什么意思。
只是心中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占据,那种恐惧来得如此没有缘由,但又如此汹涌:仿佛,只要她此刻放任了唐三,从此,便会失去他了。
唐三全身一僵,笼罩在他周身的淡蓝色光晕像失去能源般闪了闪。诡异的变化略略滞了滞,头发已经深蓝,又缓缓地褪回到浅蓝。
但是,再也没变回黑色。
云出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僵硬与冰冷,还有一缕缕极刺激的感觉刺穿了她的衣物肌肤,全身都痛得厉害,她反正不松手,也不睁眼,只是发狠地抱住唐三,直到……直到,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按上她的脊背,唐三轻叹着问,“你怎么跟来了?”
她的眼泪一下子便流出来了。
作者题外话:年会期间,更新有点那什么不稳……
(一百零一)别离(3)
云出使劲地抽了口气,将还在眼眶里的泪水咽进去,然后努力地笑着,仰起头,看着唐三,双手仍然抱着他的腰,低声道,“我就是来看你有什么压轴戏,一点都不好玩……没事变什么色啊,以后不准了,听没听没?”还带着哽咽的声音,娇气而霸道,倒像是小女孩的撒娇。
唐三愣了愣,慢慢恢复正常的脸苍白得厉害,唇没了血色,白若玉脂,这样的白,让他此刻的笑容看上去异常精致微弱,也异常温柔。
“好,以后不会了。”他回答道。
云出这才松了口气,讪讪地松开他,注意力转向了已经没有嘶叫的老鬼身上。
银发下,老鬼的双眼黑洞洞的,眼圈发青,双眸闭紧,皱折堆在眼角,怪异得很——云出不知道那灶灰这么有效用,见状倒有点点胆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