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路鸣野十二岁那年,也是他在河州生活的第六年,他的户口问题得到了解决,他爸妈的工作也换到了其他地方,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在河州继续住下去了。
“那你以后还回来吗?”程玉书刚考完期末,暑假放假回家,行李都还没收拾好就看到路鸣野跑进他房间,跟他说明了情况。
路鸣野坐在床沿边,晃着双腿看着又长高了不少的程玉书,抿嘴摇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没事,大不了以后我有钱了去找你呗。”程玉书安慰他。
听他这么说,路鸣野的心情好了些,“真的?”
“嗯。”
“那你一定得来,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我的新家地址。”
程玉书笑着连连点头,说他一定会去,哪怕他的新家是北到了漠河,南到了南沙群岛,他也一定会去。
“那你和你爸妈什么时候走?”程玉书其实舍不得路鸣野离开,毕竟这是他六年来最好的朋友,但他也知道,他没有办法去阻止他的离开。
路鸣野垂头,情绪有些低落,“……没说呢,反正开学前肯定得走。”
“你走之前提前和我说,我去送送你。”主要是想买点东西送给路鸣野。
“好。一定提前和你说。”
但不幸的是,程玉书并没有等到路鸣野提前和他说他要离开的消息,他也最终都没能亲自送对方离开河州,他提前买好的礼物,也是最终都没能好好送到对方手里。
毕竟谁也没能想到,他两那年先离开河州的人,不是路鸣野,而是程玉书。
那年八月,程玉书的奶奶生了场大病,时日无多,程家一家四口连夜买了火车票,回了老家。
临走前,程玉书去了一趟路家,塞了张纸条给睡得迷迷糊糊的路鸣野。
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是程玉书奶奶家的电话。
“你走之前记得给我打电话,要是我还没回来,你就打这上面的号码,听到没?”
路鸣野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接着闭眼微微点了点头。
“行,那你好好睡吧,我走了。”
程玉书以为他听进去了,放心地起身走了,却不知道那根本就是路鸣野半梦半醒之间无意识地回答,等他一出房门,路鸣野就翻了个身,拉着被子往上盖了盖,手里没捏紧的纸条也顺着被子滑落到了地上,待他第二天早上醒来,发觉昨天晚上那些事情都不是梦后,那张纸条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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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坐了六个多小时的火车,一个多小时的大巴,程玉书一家终于抵达了程奶奶所住的医院。
司机车还没停稳,一家四口就争先开门下了车,迅速拿好行李,快步走进了住院部。一到病房,程父刚推开门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像是要立马消散的人后,当场就绷不住湿了眼睛,后悔自己没早点回来看望母亲。
程奶奶早已病入膏肓,说话都费劲。
她看着眼前的人,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抚摸程父的脑袋,轻声安慰:“建军啊……别怕……有妈妈在呢……”
此话一出,程父再也压制不住心底里的难过,抱着程奶奶的身体,趴在床边放声大哭了起来。
相聚的团圆并没有给程家带去半分喜色,反而让所有人都明白过来,程奶奶的身体是真的熬不住,快要不行了。
尽管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凑够医药费,想要救活程奶奶,希望她能在这个世界上再多活几天,能再多享几天儿女福,但命运本就是一种不可抗力的存在,让人根本无法左右。
程玉书他们回去的第三天,程奶奶便在睡梦中与世长辞了。
办完葬礼,送别亲戚,程父的姐姐从屋里拿出一本存折和一本房产证来,她坐到程父面前,将折子递到他手里,“建军,这是妈留给你的,你收着吧。”
“姐,这我不能要”程父吸了吸鼻子,推辞:“你和姐夫生活不容易,妈这几年也都是你们在照顾,我和沈楠在河州过得挺好的,不需要你们拿钱给我们,也不需要这边的房子……我只希望妈她……”
“拿着吧,不需要你也拿着”程梅不但没接,反而把东西再次摁了回去,“妈这一走,我和你姐夫也准备离开这儿了,小满他马上就要十岁了,他奶奶想让我们把他送去北江读书。”说着,她抬头看了眼客厅墙上挂着的程奶奶遗照,长长地叹了口气,“再说了,这是妈留给你的,你二话不说地就把它们给了我,这不是在糟蹋妈的心意吗?”
“这怎么能是糟蹋?”程父兀地一愣。
程梅淡淡一笑,摇头没说话。
生活在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是她一生的不幸,但遇到了一个总向着她的弟弟,一个对她很好的丈夫,以及一个很爱她的儿子,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我和你姐夫准备把妈的头七过了就带小满回去,你们呢?”
程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河州的旅馆不能长时间关门,这边的事情也不能不让他在意。
程母看出了他的为难,率先替他做了决定,开口回答程梅:“姐,我们和你们一起走。”
“嗯”程梅点点头,拍拍程父肩膀,“建军啊,以后我和你姐夫、和小满,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妈的东西我不要,也不想要,你是她最爱的孩子,她想留给你,你就拿着,不要觉得亏欠了我什么,姐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末了,她起身往窗外看了看,招呼着门外的三个孩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