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你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院子里一片沸腾,杨松朋立刻点上油灯,杨迈马上刷锅,杨策马上洗茄子,“我自己弄一口得了。”
“妈你歇一会儿吧,咱们天天做饭可会做了。”杨迈说着把油灯放在墙上的木台上,杨策切菜有点够不着菜板,特意把小板凳垫脚下,把大茄子放上,用刀先切两半,再切第二刀时,脚下不稳,刀划了一下手指,从凳子上跌下来,爸妈立刻过来,抱起一看,两根手指被刀同时划破,之琴立刻找来酒精,用纱布包好,好在口子不深没大事。杨迈切好茄丁放在锅里,把麦子面?了一碗,用凉水搅成疙瘩,杨松朋几把火锅就开了,杨迈把面下到锅里,用勺一搅,一会儿工夫疙瘩汤就好了,扔里几粒大盐,又把窗台上的小油瓶拧开往汤里滴几滴油,搅了搅,便用大碗给妈妈盛了满满一碗,炕桌放好了,之琴洗漱完坐在了炕边,孩子们全都上炕围在桌边,看妈妈吃饭。
他们白天盼晚上盼,妈妈终于回来了。“妈,昨天咱们看电影啦!演的是《五朵金花》,里边的金花长得可好看了。”杨迈说。“啊,看电影了好事呀!”杨松朋把葱和大酱拿上来,还有几个烀土豆,全家围坐一起看妈妈吃饭,“真太香了,我今天也饿了,杨迈做饭比我会做呀,杨策更会了,杨威会不?”
“我哥做饭时我帮着。”杨威大眼睛看着妈妈笑着说。“反正现在是饿不死了,都会鼓捣,谁回来早谁做。”杨松朋说。
“孩子们都是环境逼的,妈妈不在家,没办法。”之琴边吃边说,小油灯忽闪忽闪着,
“妈,我考上中学了,分到初一四班”
“考上啦!太好了,开学就上初中了,一晃儿就要上中学了。”“古人曰:时光如白驹之过隙!”
“爸,什么叫过隙?”杨迈问。
“隙是指门缝,门缝很窄,比喻一匹马从门前跑过去,从门缝看眨眼间便过去了,比喻时光特别快,这是让人要珍惜时间。”
“妈,赵南婶儿看见我就问你回来没?她肚子可大了。”
“她是双胞胎,预产期是七月末八月初,就这几天吧。”一碗疙瘩汤吃光了,杨松朋端起碗又盛了一碗端上来,“这得吃撑着了,今天真饿了。”她拿起葱蘸了点酱送进嘴里,“你们饿不?要不也吃点”
“妈,我想吃点。”杨威靠在妈妈身边,带着困倦的眼神说着,“那就盛点儿。”杨松朋去厨房,用小碗盛点进来,杨威便也吃了起来。杨迈说:“妈,你这么梳头特别好看,很精神。”
“就像岁数变小了。”杨威插了一句,瞟了一眼妈妈,“说的都对,就是显得年轻还漂亮了。”杨松朋做了总结。时钟已快十点了,杨策早已困了,全家这才吹灯入眠。
第二天是个阴天,要下雨了。之琴和孩子们照旧去粮库把八月份的粮全买回来。午后便下起了小雨,之琴抓紧时间给杨迈做棉袄棉裤,几个孩子只能在屋里打扑克,下跳棋,宝霞宝云也过来玩儿,她俩刚刚学织毛衣,想织个袜子,杨迈一点不会,也跟着比划一会儿。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时大时小,直到夜间仍在下。
正当大家酣睡时,“杨大哥,周大夫在家没?杨大哥!”
“啊?啊!”敲窗声,喊话声惊醒了全家,之琴知道准是赵南媳妇要生了。
“是赵南家吧?”“是啊周大夫,我老婆有动静了,得请你去呀!”灯亮了,之琴穿好衣服,杨松朋把门打开,赵南和江有鱼俩人进了屋,之琴把碘酒剪刀放进饭盒里,揣上听筒,披上一块油布,头上扣上草帽,便和两人出了门。
一路上稀泥粘鞋,根本看不清道,四下皆黑,三个人只能摸索着往前走,快到山腰时,江有鱼一下子出溜到坡下,之琴在中间抬脚往山高处站住,这时只听见他两手抓草往上爬的窸窣声,还好只是几步,总算爬了上来。几个人踉踉跄跄下了山道,进到院子里,“江叔麻烦你了,还跌了,两个孩子就睡你那吧,生完再回来吧。”赵南谢过后进了屋。
“周大夫你回来了,她就盼你回来呀!”
“大妹子,你看着呢?”
“咱是邻居,哪能不来。”说客姜春华笑着答道。
“你就是会生。”之琴打趣到,然后给她检查,“基本都正常,不用怕,这是第三胎,多数都生得快。”
“我可害怕了,生孩子是人命关天,我妈就是生我小妹时难产死的,才四十岁,所以我特别害怕,你给我接,我觉得心安多了。”
“不用怕,难产意外也有,但是是少数,多数还是正常产,不用紧张,你如果饿可吃点饭有劲儿,还得活动活动,疼得慢生得就慢,让赵南扶你在屋里走走。”
“我给你做点饭吧!“姜春华说。
“不用,有烀土豆现成的,现在不饿。”
“十分钟才疼一次太慢了,宫口才开一指,只有等。”
“周大夫,你困就睡一会儿吧,我看她。”说客笑呵呵地说道。
“那可不行,我时刻得看护她,怎么困也不能睡,有时有想不到的意外,我都习惯了,你困就睡吧。”
“当个医生真不容易,大雨天也得来,半夜也得来,真挺累的。”说客和之琴闲谈着,赵南扶着媳妇在屋里踱步,乏了就躺一会儿。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凌晨两点多了,腹痛勤了,也饿了,赶紧吃几个土豆吧,又喝碗糖水。之琴让他们备好洋油,到时灯不亮,没油就糟了。姜春华回自己家,把油灯拿来一个以备用,外面的雨不知啥时停了。
一泼尿撒完后,随之见了红,之琴扶她躺在炕上。这回可快了,两分钟一疼。已过三点了,宫口此时已开全,很快,第一个小婴儿出世了,是个男婴,赵南乐了。十几分钟后又出来一个,也是男婴,随着啼哭声,天也亮了。
之琴回到家,杨松朋已做好了早饭,孩子们还没醒,天渐渐放晴了,云缝中露出了蓝天。之琴往泥大盆里扔了一把水碱,把脏衣服泡上,吃过早饭后便开始搓起来,洗完衣服又拆被褥,接着洗,整个一上午该洗的全洗,晾衣绳上都挂满了,太阳出来了,天又热了起来。孩子们一桶桶抬水回来,只要水缸没水,他们不用妈妈说,主动就去抬,几个人来来回回也忙了一上午。
仅剩的四只小鸡崽,已长挺大了,几个人得天天去地里找苋菜,掐回叶子后剁得细细的,再拌上玉米碎喂它们。小小围栏不足一平方米,靠在南墙根下,它们的窝是用三块石板搭的,是唯一遮风避雨的地方,孩子们每天不知来看多少遍自己的小精灵,他们盼着它们长大,到时候就有鸡蛋吃了。他们告诉妈妈,“孙奶奶说了,是三个母鸡,一个公鸡,”“那就好好养,过完年它们就会下蛋了,到时候就能吃上煮鸡蛋了。”“太好了,太好了!”杨威乐得跳了起来。
之琴抓紧时间做棉衣裤,被里被面干了后,几个孩子争着抢着和妈妈抻,之琴每抻一次,都要量力孩子们的大小劲儿,轮到谁抻时都要笑一阵,他们感觉很好玩,一抻一缩,双手还要使劲,轮到杨威抻时,她乐得全身抖动,一撒手背面掉下去了,之琴早有准备快一提,没有掉地上。“来,重新握好再抻。”杨威双手紧紧地握住,拉开前后腿抻了起来,和妈妈一抖一抖,一伸一缩感觉很有意思。最乐人的是杨策和妈妈抻,之琴怕劲大把他拽倒,便轻轻的拽,杨策可是使足了劲儿,两腿弓好,双手使劲一拽,自己却向后倒了,跌个屁股墩,大家全笑了。“这是我没用好劲儿,是妈妈的错,重来!”
忙活了一天,晚饭后,又是一身热汗,两家的孩子和之琴都去细流河边洗澡,她给每个孩子擦澡洗头,大家尽情地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中嬉戏打闹,玩儿个痛快。
之琴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一天,把杨迈的棉裤棉袄做好,又把一套被褥重新做完。晚饭后,提着面袋子,又送到了大车店,孩子们给之琴另装一个小面袋,他们知道妈妈舍不得吃白面,便把用磨推的小麦面,给妈妈拿了几斤,这样她就可以改善改善了。之琴不想拿,可孩子们坚决拿,终于背到了大车店。
一路从街里走回,拐过杂货店,走出长长的胡同,又到了细流河边,“咱们还是走大道吧!”几个人拎着鞋淌过了河,孩子们簇拥着妈妈,顺着河边大道,向家走去,边上是生产队的牲口棚,杨策眼尖,大叫起来“小驴崽儿!小崽儿,刚生的吧!”大家一起围了上去,“太好看了,还是双眼皮呢。”驴妈妈和马,骡子都拴在料槽子里边,只有这只毛嘟嘟的小玩意,在外边自由活动,它见人来了,赶紧跳到妈妈身旁,孩子们很想摸摸它的小身体,它只有一尺多高,浑身毛绒绒的,甚是可爱。但它又不过来,大家看了一会儿,只好走了。
杨迈问妈妈“上中学都有什么课程呢?”
“比小学多,有物理化学,还有政治历史吧。”
“那你上中学时,学的是什么课呀?”
“我上中学时,是小日本统治的满洲国时代,咱们东北全是奴化教育,学的东西和现在不一样,得学日文,那时中国人都是亡国奴,受日本人统治,我念产科学校时,日本人到处杀人,咱们几天也不敢出校门,晚上更哪也不去。”
“那你还会日本话吗?”
“早忘光了,有时也能想起一句两句的,什么撒呦那啦。。。。。。”前面不远走来一个人,之琴觉得很面熟,到近前一看,竟是栗大夫,两人立刻拉起了手。
“哎呀!好久不见了周大夫。”
“是啊,我也很想你,没想到我还能上班。”
“你这一走,我可没靠头了,一有难产,我是不知怎办好,前些日子,我接了个正常产,没想到孩子出来后大流血,两小时不到,这人就完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