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得到了父皇的另眼相看,但他母后望向他的眼神里,没有欣喜,只有恐慌。
为何恐慌?
恐他阻拦了池景澄的登基之路。
池祁已经不奢求那些虚无缥缈的关注感了。
将自己锁在狭小的匣子里,他所看到的,就只有那么一大点儿天空,挣脱匣子,才知从前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血海的冲刷,让池祁的少年心性散的一干二净,他愈沉默寡言,愈朝着后来的自己靠拢。
只是后来,当他的父皇杀朝臣,斩黎民,违祖训,也要站在他这边,将他护在身后的时候,池祁犹豫了。
少年冷冽的神情有所松动,父亲一词叫他险些丢盔弃甲。
他依稀记得,他的父皇与他秉烛夜谈时,神色颇为慈爱的对他说:
祁儿,寡人知你委屈,亦知你的失望,可你要知道,寡人先是秦国的君,后才是你的父。
从前种种,是父皇的忽视,父皇只以为你生性胆小懦弱,不愿与人亲近,每每问起你母后,也都被你顽劣不堪的话语搪塞了过去。
是父亲不曾了解,便先入为主,你若心生怨气,父亲也不会怪你,如今寡人只想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待寡人百年后,这秦国,会是你的,寡人惟愿祁儿能守好寡人为你打下的天下。
……
不过才堪堪回忆了个头儿,池祁便有些不太想回忆那晚的情形。
只记得后来,池祁卸了满身盔甲,唤了一声父亲。
楚国三十万来势汹汹,他犹记他的父皇,一身战甲披身,骑着战马,神情睥睨天下,张狂无比的对他说:祁儿,让寡人瞧瞧,你有几分寡人当年风采,随寡人,杀楚人,破楚城。
这一仗,足足打了三年。
三年内,他的父皇手把手教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倾囊相授。
那独属于秦国皇帝的虎符,也早早地就给了他。
他身陷战场,亦是他的父皇一人一马一枪,不顾武将阻拦,将身负重伤的他,救了回来。
三年的时间,便是石头心,都会被捂热了带些暖意。
更何况,只有十几岁的池祁呢?
他的弱冠礼,亦是在军中举行。
再到后来,父皇战死,尸身被悬挂城门之上,供人取乐。
池祁想到这儿,手微微捏紧,周身煞气浮现了一些。
那般高高在上的君王,死后却被人这般侮辱。
所以,池祁一路长歌,连破楚城数十座。
后来呢?
池景澄钻了空子被拥簇成帝。
他回去了。
原本他是打算逼宫让池景澄退位。
可就在他准备这般做的时候,他的母后,他的亲生母亲,拦住了他。
犹记那句“本宫是你母亲,你便得听本宫的,逼宫不忠,不听不孝,不忠不孝之徒,那帝位你可坐得稳当?”
池祁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最后,他说了句:好啊,一命换一命,他活你死,你活他死,他活孤便信守承诺,不知母后,可愿赴死?
他的母后死了,为了池景澄而死。
她选了池景澄活。
二十二岁的池祁笑,笑着笑着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