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悲哀,又何其荒唐。
然仔细想想也能够理解今上的胆怯,黎民百姓和公卿大臣的生死尚不能十成十的论断,但他们这位圣上,却是一定要死的。
凉州王攻破都城,改朝换代,岂会留下一个天大的隐患?
然令仪,或者说崔家人,眼下是没有心力去担忧他们南逃的天子了,因为他们崔氏的光景也不大好。
在洛阳城家家户户紧闭门扉的漫长等待中,于黄昏时刻,凉州骑大摇大摆地入了城。
一时间,铁骑的马蹄声,威势赫赫的欢呼声、喧闹声,还有甲胄的摩擦声,都混在在一处,拧成了一把悬在了洛阳城头上的利剑,眼看着就要劈下来。
夜色浓黑,黑压压的看不清一切,夜色中仿佛也藏着什么凶戾的野兽,眨眼间便要撕破夜幕,咆哮着扑到洛阳城中。
寂静与黑暗未曾维持多久,熊熊燃烧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随着大军的涌入闯入了洛阳城,驱散了寂静的同时,也增添了一股不可忽视的肃杀之气。
“大王有令,入城不得劫掠百姓,不得伤人性命,违者定斩不赦!”
三军之中嗓门最为洪亮的将士负责加急传递主将的命令,同样一句话重复了几十遍,务必要让此刻刚杀进都城,满头热血的凉州将士听见。
“嘁~”
听到大王这般急促严厉的军令,冲进洛阳城的凶悍猛将们都忍不住嘁了一声。
辛苦搏杀了这么久,将士们身体中的鲜血本就是沸腾的,加上他们又跟随大王大胜朝廷,攻进了国都洛阳,这个天子居所,公卿仕宦满地跑的地方,理智早已在崩塌的边缘。
他们渴望杀戮,渴望劫掠,渴望获得这座繁荣都城的财宝。
这是一种再普遍不过的想法,对于破城的将士来说。
但能不能约束住这些野兽,不仅在于主将的对军队的掌控与威望,更在于此军给自己的定位。
暴虐不义之师,不会在意黎民百姓的疾苦与诉求,只会放纵部下在攻下的城池中烧杀抢掠,而心怀王道之师,则会为长远考虑,将攻下的城池与其中百姓都视为自己的国土与子民。
更何况凉州王本就出身燕氏皇族,这天下亦是他的天下。
想必凉州军治军极严,军令下发后,三军将士沸腾的鲜血渐渐冷却了下来,不再执着于一些血腥的念头。
他们是正义之师,他们的大王是要成为天下之主的,这洛阳城,很快便会成为他们的洛阳城,其中百姓,亦是他们的同胞。
想清楚这点,将士们收起染血的长刀,骑着膀大腰圆的骏马,徐徐踏入这座尊贵的城池。
这一夜,整座城除了凉州军,偌大的城内再无人敢公然行走,毕竟谁知道这一夜会不会是屠戮之夜呢。
火光在洛阳城偌大的城墙映出将士和战马魁梧的轮廓,如走马观花一般,在高墙上接连闪过,如一团团乌云掠过,极具压迫感。
“哎,阿父这道军令来得及时,再晚点这群狼崽子就要冲出笼了。”
自正南朱雀门进入洛阳的一支军队里,领队的是两个气质迥然,但相貌姣好的郎君,瞧着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个话多些,一个话少些。
说话的便是话多的那个,尽管是夜里,借着一闪而过的月光,也能看出是个面容白皙俊美的郎君,形貌风流艳丽,有种雌雄莫辨之美。
而他身侧的男子,生得冷峻阴柔,一双薄唇不时轻抿着,看着总有些不好相处的刻薄。
“阿父是要做仁德明君的,自然不能像个嗜血蛮夷,四弟看着倒是有些失望?”
被三兄睨了一眼,燕锦讪讪笑道:“怎会,只是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看着洛阳城内家家户户紧闭的门扉,尤其是那些有着阀阅的世家,燕锦眼眸骨碌碌转了几圈,有了个好玩的点子。
眼看三兄策马就要离去同阿父汇合,燕锦驱马上前,将人给拦住了。
“三兄三兄,有个好玩的,我们去那些个世家门口玩玩怎么样?”
燕锋嫌弃地看了四弟一眼,觉得有些无聊,但想起阿父的军令,燕锋警告道:“阿父说了不许乱来,那些世家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要是过了火,伤了性命看阿父怎么收拾你。”
比起玩性大的燕锦,燕锋要更沉稳些,蹙眉劝诫着。
燕锦嗳了几声,忙不迭解释道:“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何曾要打打杀杀的,三兄就不想去崔家瞧瞧?”
“去岁跑得倒是快,倒是害了我们家等了崔氏一日一夜,甚至还耽误了五弟没能第一时间跟着阿父出兵,对那昏君家倒是忠心的紧。”
大约是这番话让燕锋想起了去岁家中的愤愤之景,夜不由动摇了心神,态度迟疑了起来。
做了快二十年兄弟,燕锦哪里看不出自己这个三兄松了口,顺势便拉着他的胳膊,将人带马都带过去了。
“去吧去吧,反正咱只是玩玩,阿父知道了也就是说几句,不会有事的。”
“还有,去个人,到阿父那偷偷将我五弟带过来,说有好戏看。”
拉扯完燕锋,燕锦忙遣了个兵丁去找五弟燕钰,想着不能让身为主角的五弟错过这场戏。
兵丁领命而去,疾驰的身影在黑夜里模糊不清。
虚惊
崔宅中,亦人心惶惶,尤其是家中的奴婢仆从,大有要死到临头的架势。
令仪知晓外头此刻是乱糟糟一团,更甚者可能即将迎来兵祸,但阿母的病情这几日都未愈,一直卧病在床,令仪满心都是照看阿母,也管不了外面祸事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