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姑娘用绢罗筛茶后,开始煎水侯汤,手法皆是优美流畅,速度也差不多快。
王楚嫣跟随她们的节奏:"现在到了煎水这一步,水相当重要,以清轻甘洁为佳。"
郑雅南忽然插话:"可惜这回用不了天下一泉,镇江金山的中泠泉。不过呢,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今日我们就用春水。"可见她对水的要求极为严格,接着,她像夫子式的命令道,"请王姑娘说说,煎水过程,以及如何辨别水熟分寸?"
王楚嫣快速思忖:"煎水候汤,也是点茶之大要,分盲汤、蟹眼、鱼目三阶段。汤未煮沸者为盲汤,初沸如蟹眼,渐大称鱼目。"
郑雅南斜睨她一眼:"请再详细些,为何候汤很难?"
王楚嫣稍有紧张地补充道:"候汤之所以难,因为水未熟则沫浮,水过熟则茶沉,所以煎水需待,正如东坡先生曾云,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预作松风鸣。"
"不错。"郑姑娘颇有权威地颌首。
"姐姐说得好!"孙姑娘高声称赞。赵姑娘也呼着"阿嫣继续。"
少顷,汤瓶中的水声鸣如松风,孙若熙最先提瓶熁盏,郑雅南等了须臾,随后操作。
得到姐妹们的鼓励,王楚嫣渐入佳境,更用心地解释道:"现下两位正在温盏。茶盅也是关键,比如,建安兔毫盏,杯壁厚实,可持温久热,此外,茶盏青黑,茶色乳白,黑白相衬可谓返璞归真,因此建安兔毫盏深受爱茶者的推崇。"
她的声音如泉水叮咛,令人沉浸于听解之中。
彼时孙姑娘与郑姑娘全神贯注,将茶盏温热后,稍作等候。
王楚嫣左右观察,见她们拿勺舀了茶末置于盏中,随即注入少许热水,开始调膏。
"现在是调膏,要细心将茶末调匀至膏状,之后,马上就到点茶的最关键,注汤击拂。"
看得津津有味的仕女们越围越近,谁都不想错过最精彩的环节。
郑姑娘与孙姑娘神情凝重,几乎同时提瓶注汤,并用茶筅在盏中来回击拂,指绕腕旋。
王楚嫣亦是紧张,提声道:"两位正在注汤击拂,汤水入盏大约四分,要不断地搅动茶膏,渐加击拂,手轻筅重,直至浮起白色茶沫,乳花凝而不动。"
人群激动得凝神屏息,你推我搡,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斗茶的结果。
"谁赢了?"
"理当是郑姑娘?"
"王姑娘怎么停了?继续解释呀!"
王楚嫣俯身细观,尽责地道出最后步骤:"斗茶输赢的关键,除了乳花与茶色,更在于,水脚一线争谁先,就看谁的茶沫咬盏时间更久,谁就胜出。"
两位姑娘的茶艺精湛高超,旗鼓相当。
喧哗声此起彼伏,郑雅南与孙若熙同时探头,睁大眼睛审视对方的茶盅。
俩人盅中的沫花正在慢慢退去。
王楚嫣举棋不定,好像,孙姑娘的水脚略胜一点点?
"王姑娘快说啊!谁赢了?"
"要公正!"
"嗤,她是孙姑娘的好姐妹,能公正吗?"
"看她怎么说?!"
事端王公子又保护你,定是有心了。……
茶坊里众位姑娘一阵喧哗,压力全落到了王楚嫣身上。
蓦然,孙若熙站起,"哎呀,我输了!"还没等别人凑近看清,她举杯饮了几口茶。
少顷,堂内赞声不绝,仕女们抢着祝贺郑姑娘获胜。
郑雅南的眸光闪过短暂的惊讶,徐徐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微笑环视。
事后,郑雅南谢过孙若熙与王楚嫣的参与,眼见东道主的认可,那些说闲话的仕女看着妒嫉,却也不好继续造次。
经此游戏,众人意犹未尽,郑姑娘遂命茶坊将小龙团点茶,分与各位饮之。
就在众人兴致勃勃地欣赏分茶时,郑雅南走近王楚嫣,耳语道:"王姑娘,请过来下,我有些话想私下与你说。"
再有两月,郑姑娘将与刘公子成亲。
王楚嫣当然真心祝福,看见郑姑娘带着几分羞涩,莞尔笑时的娇颜光彩照人,她也为之动容,原来爱情真的能给女人带来幸福。
姐妹们提前离开茶会,赵浅真赶去医馆,王楚嫣带着孙姑娘去到南城朱雀门附近的木石坊,因为父亲打算今年翻新店门,托付她事先看看柱顶石,阶石,勾栏等,如何用合理的花销,将门面装点得更为豪华精致。
今日她们喝茶之余,也喝了好些酒,两位美人儿面颊红润,更似春花般美妙,引来诸多路人的目光,特别是当她们经过店铺时,更有男子好奇尾随。所幸当朝女子经商的挺多,抛头露面也见怪不怪了。
孙姑娘与王楚嫣在一起时信心大增,憧憬道:"姐姐真厉害,我今后开茶坊时,姐姐可要帮我哦!"
王楚嫣莞尔浅笑:"自家人说什么帮不帮的,当然的事。妹妹也厉害,茶艺超凡,我晓得,方才的斗茶,是你胜出一点点,谢谢。"
孙若熙含羞扭捏:"自家人说什么谢。"她转了转黑葡萄眼珠子,又道,"说实话,郑姑娘的技艺比我略高,可能她初次在京城开茶会,许是紧张了。我原以为她骄慢做作,其实人还不错,希望她与刘哥哥百年好合。"
少顷,古灵精怪的孙若熙露出笑容,逃开几步:"忘了说件事儿,我有让张公子打听,他与王公子知音情深,应该能套出些王公子的真心话,对你的意思……"
王楚嫣惊羞捂面:"完了,我这张脸是彻底没了!"
话音刚落,街面不远处一阵骚动。
"那儿是清风楼,好像出了甚么事?快去看看!"孙姑娘顿时好奇心起,拉着王楚嫣前去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