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进屋后,那人自我介绍道:“我叫梁云山,是陶三叔的邻居,你是他侄子吧?”
陶成玉点点头,“我叫陶成玉,是你一直在帮我三叔送饭吗?多谢了。”
“没什么的,你先坐下歇歇吧。”梁云山有些不好意思,“十几年前爷爷带我从外乡逃荒到这里,陶三叔也帮了我们很多。”
“爷爷前几年去世时,我还不大,也是陶三叔帮忙操持的。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也不确定你们家能不能来人,已经提前给自己订了棺材和寿衣,早上去通知过了,一会儿就该送来了。”
“唔,好的。”
可能看出他疲累又焦渴,路途中大概不怎么顺利,梁云山起身去洗了洗碗,给他烧了一壶水。
端着一碗热水,陶成玉小口地喝着,热气一丝丝注入身体,这才感觉不那么僵冷。
梁云山指了指他的脑袋,“这是怎么回事?不要紧吧?”
陶成玉摸了摸头上包的布,“没事,不小心摔的,不怎么疼了。”
正说着,外面狗又叫了两声,送棺材的来了。
梁云山早上跟他们订了麻布孝衣纸钱什么的,也一并送来了。
陶成玉又开始道谢:“多亏了你,我什么都不懂。”
对面的人摸了摸头,“没什么的,不用这么见外,等下晚上我和你一起守夜吧。”
陶成玉知道他是因为怕自己会害怕,不由得心生感激,确实,这荒山野岭的,他又初来乍到,得多大的心脏才能独自守着一具陌生的尸体。
说是守夜,陶成玉身心俱疲根本撑不住,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身上被围了一圈被子。
油灯如豆,透过朦胧的光晕,看到梁云山还守在旁边,正在往星星点点的火盆里添着黄纸,突然就觉得很心安。
已是腊月中旬,快到年关了,大家都很忙,天亮后刘四叔找了村里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帮忙抬棺,陶三叔很快下葬了。
三叔人丁不旺,也不用准备白事的宴席,只需给帮忙的众人封点谢客礼就行。
把人都送走之后,陶成玉回到孤零零的小屋里,累,身累心也累,真想睡他个三天三夜,什么都不管。
但三叔留下的老狗还跟在他后面一步三摇,还有十几只鸡还咕咕咕地等着他喂。
可能真盼着有侄子过来,陶三叔在另一间屋子里准备好了一张新床和新铺盖,而他自己睡过的小床随着当地的习俗被扔到了山沟沟里。
梁云山住的不远,他从自己家里端过来一碗南瓜粥,放在堂屋的饭桌上,“吃点东西再睡吧,鸡和狗我帮你照看着。”
粥还热着,陶成玉拿勺子搅了搅,轻抿一口,绵软香甜,这边冷锅冷灶的,昨晚也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饭菜。
“谢谢。”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两天你都说了多少遍,下次别再说了。”梁云山眉头皱起,“吃完后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帮你把房子一块儿收拾收拾。”
他又有些不确定,“你会留在这里的吧?还是说还会走?毕竟你三叔不在了。”
不留在这里又能去哪里,那个家摆明了不欢迎他,难道去流浪吗?这陌生的世界也不知道有何凶险,天下之大,只有这一方容身之地。
陶成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咽下口中的米粥,朝他笑了笑:“不会走了,以后就留在这里。”
他这两天一直都没有好好洗漱,甚至头上还包着一圈看起来蠢蠢的粗麻布,但这一笑仿若春风拂面,山花盛开,使这灰扑扑的小屋也变得色彩鲜明起来,梁云山心头蓦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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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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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成玉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终于休息够了,肚子也开始唱空城计了,他打了个哈欠爬了起来。
刚打开房门,像是心有灵犀般,又看到梁云山提着篮子往这边走过来。
自顾自地把米粥和小菜端出来,还有两个煮鸡蛋,对杵在一旁的陶成玉说道:“快去洗洗过来吃饭,莫要放凉了。”
陶成玉颇有些不好意思:“真是谢……”
看到梁云山瞪过来的眼神,又把“谢”字吞了回去,“都休息够了,我自己也会做饭,哪能一直麻烦你呢。”
“不麻烦。”察觉到对方无意识的抗拒,梁云山面上有些淡淡,“你初来乍到,换个人我也会这么做,我以前承的是陶三叔的情,现在只不过是慢慢还回去罢了。”
陶成玉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洗漱了过来吃饭。
等他吃完了饭,梁云山也没走,拿起了工具帮他一起收拾房子。
陶三叔生前也挺爱干净,屋子收拾起来并不难。
在整理大木箱的时候,两人发现还有一个小箱子,看起来还挺有分量,这是什么?
也没有上锁,陶成玉打开一看,哗啦啦一阵响,居然是满满一匣子铜钱!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傻眼,想不到三叔还留了这一手,他给自己定制的只是薄棺一副,钱都省着存下来了。
两个人倒出来数了好一会儿才数完,足足有八吊钱。
陶成玉看着梁云山,问他道:“你说,三叔这钱是不是要留着给你的?最后的时间都是你在照顾着。”
梁云山摆摆手道:“不是,那屋子早都收拾好了等你来,最后也是你给戴的孝,本来就是留给你的。你收好了,一个人住在这里,以后要花用的地方多着呢。”
二人互相推托了一阵,梁云山还是坚决不收一文,陶成玉只好收着了,暗暗打算,也不能一味只接受着帮助,要有来有往,往后也要对他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