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后,离酥再次来到军营。
远远地,便看到医堂里依旧亮着烛火,他知道,温淮知那厮,又熬夜看书了。
他真是搞不懂,这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不过想想也释然,一个从默默无闻的村落少年,杀到京城,除了天赋,更少不了日夜兼程的努力。
这股子韧劲,倒真有几分阁主当年的影子。
再次见面,离酥明显感觉到,少年郎的气质更加沉稳内敛,举手投足间,已有了上位者的风范。
“离酥先生,想喝茶还是酒?”温淮知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离酥。
“茶吧。”离酥随意地坐在一旁,看着温淮知熟练地泡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长月成了废人,淮乐公主却要与他成亲。”
听到“成亲”二字,温淮知的手微微一顿,很快便恢复平静,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离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温淮知。
他开始怀疑,温淮知恐怕并非是被利用之人,而是那个利用淮乐公主上位之人。
否则,面对如此情境,他怎会如此波澜不惊,宛如一位世外高人,毫无情绪波动?
“在我离开之前,长月公子换上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里衣,进入了公主的寝宫,一夜未出。想来,是长月公子自荐枕席了。”
离酥说到这里,敏锐地捕捉到温淮知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眼神也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恍惚。
因为离酥经常审查他人,因而对捕捉他人神情变化更是敏感。
“我相信她。”温淮知依旧是那句不变的回答。
终于见到温淮知有了些许反应,离酥来了兴致,“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会如何?朝夕相处这么久,怎么可能毫无情意?”
“不会的。”温淮知倒好茶后,执起毛笔,继续处理公务,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过。
“不会的?我自然是知道你相信她。可你事事要求完美,情感之事更是如此。可你却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这只能说明你在故作大方。你演得太完美,连自己都要骗了过去,但只有你自己心里知晓,你是容不下一点沙子的,万一…。。。”
“不会有万一!”
温淮知猛地打断他,那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
那是离酥第一次看到温淮知如此失态,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温淮知的心跳微微加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他轻轻抚了抚额头,带着歉意说道:“抱歉,今日有些疲惫,失礼了。失陪。”
“。。。。。。”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离酥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做得有些过分了。
他一直担心温淮知被利用,却在这个关键时刻,说出这些话,反而适得其反。
就在这时,他的头顶,传来一声闷响,离酥的头被人狠狠地拍了一记。
“哎哟!”离酥吃痛地转过身,只见一位熟悉的中年女子,正站在他身后,脸上寒霜逼人,眼神锐利如刀。
他揉了揉被拍得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看来对方下手并不轻。
“阁主。。。。。。”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我看你是闲得慌,又想去西南边陲走一趟了!”玉烟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不要。属下错了。”想到那荒凉偏僻的西南之地,离酥心中一阵恶寒。
“错?我看你是闲得慌,没事就来激怒他作甚?知道他只能且不会拒绝从你这里得到一点点关于心爱之人的消息,你就肆无忌惮地利用这点来激怒他?”玉烟说着,又重重地在他头上拍了一掌。
“属下这不是为了少阁主着想吗?万一真被他人利用。。。。。。再说了,成大事者,必先舍弃儿女私情,无情无爱,方能无弱点。阁主您也曾体会过背叛的滋味,更应该明白那种痛楚。”
离酥抱着头,生怕再挨一下,会被阁主直接拍晕过去。
玉烟白了一眼:“我只知道他瘦了。”
“慈母多…。。。啊…。。。”离酥看到玉烟再次扬起的手掌,吓得立刻退开三尺,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玉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追上去,找到温淮知。
温淮知仿佛早就察觉到有人跟随,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何吩咐?”
玉烟又惊又喜,这是温淮知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
她很想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竟难得地涌起一丝紧张。
“方才离酥所说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乱了分寸。那件事尚未公开,知道的人不多。”玉烟尽量放缓语气,劝慰道。
听到玉烟提起此事,温淮知紧绷的心弦,才微微松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他其实一直都知晓,眠眠一定是有了另一个计划才会这么做,或许是长月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甚至,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她会与长月拜堂成亲,成为夫妻。
即便这一切真的发生,他也不会责怪她。
从前是他不理解,现在他理解了。
可理性上能理解,感性上他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难过。
但如今知道少女并未与长月拜堂成亲时,他心中某个无名角落才慢慢被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