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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索米斯说出来(第1页)

离开法庭之后,索米斯并不直接回家。他从心里不想上商业区去;在胜利之余,他感到需要同情,因此不知不觉地也向湾水路的悌摩西家走来,可是走得很慢。

他父亲刚才离开;史木尔太太和海丝特姑太,已经获悉全部事实,都热烈地向他致贺。出庭这么长久,敢说他一定饿了。史密赛儿得给他烤些甜&36807;&26469;,他的父亲把甜饼全吃光了。他应当把腿搁在长沙发上;还应当来一杯李子白兰地。最能提神的。

斯悦辛还没有走,已经比他平时耽搁得久了,原因是他自己需要运动运动。听到这句话时,他“呸”了一声。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他自己肝脏就不好,一想到除掉他以外还有人有资格喝李子白兰地,简直使他受不了。

他立刻起身离开,一面向索米斯说:“你妻子好吗?你告诉她我说的,如果她觉得闷气,可以上我家里来和我一起安静地吃顿晚饭,我准给她上好的香槟喝,平时她决计喝不到。”他盯着比他矮的索米斯看,一面勒紧自己又粗又肥又黄的拳头,就象是要把这个藐小的家伙一下勒死似的,随即挺起胸脯,缓步摇了出去。

史木尔太太和海丝特姑太都觉得骇然。斯悦辛这个人太可笑了!

他们心里都渴想问索米斯,伊琳听到这个判决会是怎样情形,可是她们知道决计不能问;他也许会自动谈一点出来,在这个问题上透露一点消息,这问题是眼前她们生活中最最迫切的问题,可是由于必得保持缄默的缘故,简直使她们比受刑罚还要难受;而且现在连悌摩西也知道了,这对于悌摩西的健康影响很坏,简直可怕。还有琼,她怎么办呢?这也是一件顶令人兴奋,但是同样不能碰的问题啊!

她们永远忘记不了老乔里恩那一次的拜访,自从那次之后,他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她们;她们永远忘记不了那次拜访给所有在座的人那种不约而同的感觉,就是福尔赛家已经今非昔比——福尔赛家已经开始分裂了。

可是索米斯一点不帮忙,他跷着大腿坐着,谈论着那些巴比松派1的画家,这是他新发现的,这些人都要上来,他说:敢说在他们身上一定可以捞上一大笔钱;他注意到一个叫柯罗2的人两张画,真不坏;如果价钱不大的话,他一准买下——他认为有一天这些画一定会卖上很大的价钱。

史木尔太太和海丝特姑太没法子,只好对他的谈话表示兴趣,可是这样被他支开去,实在不大甘心。

有意思——真有意思——而且索米斯真是聪明,她们有把握说,这些画如果能够赚钱的话,他一定不会比别人差;可是现在官司赢了,他现在有什么打算呢;还是立刻离开伦敦,住到乡下去,还是打算什么别的?

索米斯回答说,他也不知道,他觉得不久总要搬家了。他站起来,吻了两位姑母。

裘丽姑太一看到这个离开的表示,立刻脸上变了样子,就象被一股可怕的勇气侵袭上一样;他脸上每一撮老肉都象是要从一个无形的拘谨的面具里逃出来似的。

她的中人以上身材现在整个直了起来,说道:“亲爱的,这件事在我脑子里好久了,如果别的人没有跟你说过,我打定主意——”

海丝特姑太打断她:“记着,裘丽,你自己做的事——”她透了口气——“你自己负责!”

史木尔太太就象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说下去:“我觉得你应当知道,亲爱的,就是马坎德太太看见伊琳和波辛尼先生在里希蒙公园里一起散步。”

海丝特姑太,本来已经站起来,重又倒进椅子里,把脸背开去。裘丽真是太——她——海丝特姑太还在房间里的时候,这种话就不应当说;她喘着气,怀着期望,等待着索米斯怎样回答。

他脸红了,跟他平时一样,红得非常特别,总是集中在两眼之间;他抬起手,就象是选择了一个指头一样,细细咬着指甲;然后从紧闭的嘴唇中间慢吞吞地说出来:“马坎德太太是个狐狸!”

他不等哪一个回答,就走出屋子。

他上悌摩西家去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回到家里时采取什么步骤。

他预备上楼找到伊琳,跟她说:

“官司是打胜了,这事就算完结!我并不打算跟波辛尼过不去;看看能不能跟他之间谈好一种付款办法,我不逼他的。现在旧事都别提了!我们把这房子租出去,离开这个雾气腾腾的伦敦罢。立刻就上罗宾山去。我——我从来没有打算对你不好!来,拉拉手——以后——”也许她就会让他吻她,过去的一切就会忘记了!当他从悌摩西家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心理可不象刚才那样简单了。几个月来闷在心里的嫉妒和疑忌,现在冒出火焰来了。这类勾当非要斩草除根不可,他决不允许她污辱他的好名好姓!如果她不能爱他,或者不愿意爱他——这是她的责任,也是他的权利——她总不应该和另外一个人开他的玩笑!他要责备她,威胁和她离婚!这一来,她就会检点起来;她决不敢接受这个,可是——可是——如果她接受呢,怎么办?他踟蹰起来;这一点他可没有想到。

如果她接受,怎么

办?如果她向他说了实情,怎么办?那样的话,他又怎么处?只得提出离婚!

离婚!这样面对着面,两个字简直使他浑身都瘫了,和以前所有指导他生活的原则都完全拍合不上。这里的不妥协性把他吓坏了;他觉得自己就象个船主,走到船舷边,亲手把他最宝贵的货色扔到海里去。这种亲手把自己的财产扔在水里的行为在索米斯看来似乎不可思议;这会影响他的职业。他得把罗宾山的房子卖掉,而他在这房子上却花了那么多的钱,操了那么多的心——而且还得赔本。还有她!她将不再属于他了,连索米斯太太的名字都不用了!她将在他的生活中消失掉——他将永远不能再看见她!

他坐在马车里,把整整一条街都走完了,可是脑子里没有想到别的,尽在想自己将永远看不到她!

可是也许她并没有什么实情话要说呢,直到现在,很可能并没有什么实情。这样把事情揎得这么大,是不是太傻呢?这样使自己说不定要把说的话收回来,是不是太傻呢?这个案子的结果会使波辛尼破产;一个破产的人是不顾一切的,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也许上海外去,破产的人总是到海外去的。没有钱,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如果真是“他们”的话?还是等一下,看看苗头再说。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雇人监视她。他的嫉妒心又使他痛苦起来(简直象牙痛发作一样);他几乎要哭出来。可是他非得决定不可,在到家之前,决定一个对策。当马车在门口停下时,他什么也没有决定下来。

他进门时,脸色苍白,两只手湿濡濡的全是汗,心里又怕碰见她,又渴想碰见她,全没有想到自己应当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女仆贝儿生正在穿堂里;当他问他“太太哪里去了”时,她告诉他福尔赛太太在将近中午的时候出去了,带了一只箱子和一只手提包。

他从女仆手里把自己皮大衣的袖子夺回来,就气汹汹的问着她:

“什么?”他大声说;“你说的什么?”忽然想起自己不应当叫女仆看见他这样激动,就接下去说:“她留下什么话呢?”这时他看见女仆惊异的眼光,心里一吓。

“福尔赛太太没有留话,老爷。”

“没有留话;很好,谢谢你,这就行了。我今天出去吃晚饭。”

女仆往楼下去了,剩下他一个人,仍旧穿着皮大衣,没精打采地翻阅瓷碗里的名片;瓷碗就放在穿堂里放地毯的雕花橡木柜上面。

巴兰姆先生太太席普第末斯-史木尔太太

拜因斯太太所罗门-桑握西先生

拜里斯勋爵夫人赫明-拜里斯小姐

维尼佛里德-拜里斯小姐爱拉-拜里斯小姐

这些他妈的是些什么人?他好象把所有熟悉的事情都忘记了。那些话:“没有留话——一只箱子,一只皮包”在他脑子里忽隐忽现。他简直信不了她没有留话;虽则皮大衣还穿在身上,他两级一跨上了楼,就象一个新婚的青年人回到家里,赶到楼上妻子的房间去似的。

房内一切都非常整洁,收拾得井井有条。铺着淡紫色的鸭绒绸被,放着她放睡衣的口袋,是她亲自做的而且绣了花的;床脚下放着她的拖鞋,连被单靠床头的地方都掀了开来,好象在等待她。

妆台上放着镶银的刷子和瓶子,是他送给她的礼物。看上去准是搞错了。她带走了什么皮包呢?他走到揿铃前面打算把贝儿生叫进来。可是临时想起自己得装作知道伊琳上哪儿去的,把一切都看得很自然,自己去揣摩这事的意义。

他锁上门,想要动脑筋,可是觉得脑子直打转;忽然眼泪在他眼眶里汪了起来。

他匆匆脱下皮大衣,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脸色太苍白了,整个脸上都罩上一层灰色;他倒点水,使劲地洗起脸来。

她的镶银刷子微微闻得出她用来搽头发的香水味,被这香味一引,一股妒意又从他心里燃烧起来。

他勉强穿上皮大衣,下了楼到了街上。

不过,他总算神志清醒,当他向史龙街走去的时候,他给自己已经编了一套话,预备在波辛尼家里找不到她的时候说。可是如果找到她时怎么办?他尽管会拿主意,这一来可不行了;走到那幢房子时,他就不知道如果找到她在这里,自己应当怎么办。

现在已经过了办公时间,临街的大门已经关上;那个开门的女人也说不出波辛尼先生在里面还是不在里面;那一天就没有看见他;有两三天没有看见他;她现在不伺候他了,谁也不伺侯他,他——

索米斯打断她,他自己上去看看;上楼的时候,他显出一张坚决而惨白的脸。

顶上面一层没有灯光,门关着,按铃没有人答应,听不见一点声音。他只好下楼来,裹着皮大衣还在打抖,心里冰凉。他叫了一部马车,告诉赶车的上公园巷。

路上他竭力回忆几时给她最后的一张支票的;她身边顶多只有三四镑钱,可是还有那些首饰,他心里一阵剧烈的难受,想起这些首饰可以变卖很大的一笔钱;足够他们上国外去;足够他们过好几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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