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都还没叫的时辰里舒琬就在厨房忙碌,许久没用过老式的灶台厨具,他花了些功夫才找回手感。等所有的东西都按照原先的标准准备好了,已经有些迟了。
他匆匆换了身碧色的长衫,将半长不短的头用带束起来,赶到马车前时刘傲仁早已在车上。
轻出一口气,舒琬收敛神情,低眉顺眼地上了马车。
经过一晚的冷静,再面对刘傲仁他镇定了许多,起码不会再抖。
布置奢华的车厢里气压很低,刘傲仁阴鸷地盯着他。如果不是今天要和朋友见面,刘傲仁一定会拿迟到作为由头对舒琬动手。
虽说名声已经开始烂了,但刘傲仁在外总还是要保持他温雅的模样,像是戴久了的面具就不愿再摘下来,刘傲仁从来不愿意承认他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知道刘傲仁目前还不会对他如何,舒琬渐渐不再感到害怕。
很快马车驶出城,上了春香山的山道。
舒琬安静地给刘傲人端茶递水,翻书捏腿。
说真的,站起来久了,如今再跪回来让舒琬由衷地感到恶心。
他催眠自己这是在片场演戏,手上小心地服侍着刘傲仁,余光趁机观察着车窗外的山路,试图寻出些眼熟的景色。
一切都同他记忆中的一样,马车停下后,又步行了一段路,到了一个小石亭前。
刘傲仁的朋友们已经在那里了。
小厮们轻手轻脚地将刘傲仁搬上台阶,放下舒琬带来的大小食盒,迅离开。
刘傲仁那几个朋友身边的小厮也跟着撤下。
上一世的舒琬从这一刻起就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可惜,为时已晚。
垂眼向几人行了礼,舒琬上前打开食盒,端出几盘尚有余温的点心,以及两壶热酒。他在一旁架起的炉子上烧好水,将特别选出的琉璃盏烫过后依次摆在几人面前,倒上自酿的果酒。
杯盏放在桌上时舒琬的手被一个人握住:“怎能劳烦嫂嫂亲自倒酒。”
舒琬用了用力,没能把手抽出来,他咬了咬下唇,怯怯道:“王公子言重了……”
那人的手顺着舒琬的手腕往上摸,舒琬立即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红着眼看向刘傲仁,男人却笑着,没有半分制止的意思。
周围的人跟着出“哧哧”的笑声,舒琬眸光微凝,闭上眼装作害怕,用力一甩手臂,将王公子的手带着拧了个方向。
一声痛呼,王公子捂着扭到手腕,正要厉声质问,舒琬却像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窜到了刘傲仁身后,一副害怕极了的可怜样。
亭子里的几个人笑得更畅快了,一边嘲笑王公子连个哥儿都控制不住,一边用更加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着胆怯的舒琬。唯有刘傲仁的神情淡了淡,略有警告意味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人,估摸着是觉得他不听话。
不过今天的好戏才刚开场,刘傲仁也不急。
他端起酒盏,同大家碰了杯。
这一群人装得人模狗样,聊着诗词歌赋,待舒琬给他们斟酒时,又迅将话题引到舒琬身上,刚还大谈春景的人此时说起了另一番春景,左右都不过是些诨话,他们就是想看舒琬羞愤难当,又不得不应承着他们的样子。
不动声色地躲过这些人越来越过分的咸猪手,舒琬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不到半个时辰,两个壶里的酒都倒完了,舒琬走到刘傲仁身边,轻轻放下只剩了个底儿的酒壶。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在惊慌地四处逃窜,在被人拦住时,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又抓又咬,口腔里都尝到血腥味了,才拼出一条路,跑去了后山。
而这一次,那些想要抓住他的手,软绵无力地垂落,前一秒还说着话的人,下一秒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手里看着浅实则很能装的琉璃盏掉在地上,清脆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刘傲仁一下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惊醒,他错愕地看着眼前东倒西歪的众人,很快反应过来:“舒婉!你好大的胆子!”
刘傲仁满心要看好戏,酒喝得少,糕点也没吃几口,舒琬预料到他可能会没有那么好放倒。
拆了拖尾的带,换上一根短绳将头绑住。舒琬走到刘傲仁身前,垂下眼睛看着半瘫在轮椅上的男人。
苍白的面容,瘦削的身型,衣摆下的一双腿更是干瘪到如同迟暮的老人。曾经以为会笼罩他一生的阴影,如今换个角度来看,原来只是这么一副病入膏肓的颓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