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也就罢了,他外祖是三朝元老,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当今帝师,虽两年前便因年老致仕,朝中依然有着不俗的影响力。更别说章老大人致仕后,其长子就接替了他的位置为丞相。
一门双相,历代皇后皆为章家女,其显赫可见一斑。
朝中上下无人不知,这大周的江山得分成两半,一半姓沈,一般姓章,而姓章的这块说不准比姓沈的还多。
总而言之,身上同时流着沈、章二姓之血的沈明恒,这太子之位稳到不能再稳,即便他对圣上都多有不敬,最多不过是禁足而已。
可这都是从前。
如今朝中诸位皇子都已长成,夺嫡之争渐渐激烈,就连一直以来都是忍让态度的圣上也在其中插了一脚,试图借此机会收回权柄。
皇城的局势愈混乱,沈明恒的地位也不再那么固若金汤,而他近来竟还不多加收敛,屡次犯下大罪,引得民怨沸腾。
内侍从宫门而来,亲眼见到上千人请废太子的壮阔场面,认定沈明恒必败无疑。莫说如今的尊崇地位,就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可沈明恒属实草包,都到了这种时候,竟还耍太子脾气。
内侍讽刺似地刻意强调:“殿下,这是陛下口谕!”
“陛下让你来降罪?还是让你捉拿孤?”
内侍不解其意,不耐烦道:“陛下只是召见,还未曾定罪。”
前方乱成一团,那些大人还没来得及腾出手解决一个被硬推上去的废物太子。
“陛下让你用这种脸色来请本太子的?”沈明恒仍是一副高傲模样:“孤不去。”
他仿佛分不清处境,不知道自己此刻已高悬于尖刃上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下是无穷无尽、足以刺入骨髓的猎猎寒风。
然而他确实言之有理,谁都知道他的富贵不会长久,可他现在还是太子。
内侍咬牙切齿,俯身道:“恭请殿下移步宫门。”
沈明恒也没太为难他,慢悠悠地起身。
有些人的有些恶意,很大程度上是环境造成的,在这扭曲深宫中讨生活的人,谁都有诸多不容易。
再说了,欺负一个小太监算什么本事?给他找麻烦的是那位“陛下”,他沈明恒要欺负就要欺负地位最高的。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人设他很喜欢。
还未至宫门,便听见前方传来嘈杂声响。
“草民清河郡周时誉,状告此榜不公!”
“草民淮阳人士宋景年,状告此榜不公!”
“草民文黎,南阳衍国公一脉第十二代孙,状告此榜不公!”
一声声压抑着悲愤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交杂在一起,分明不算正式的场合,听起来也有几分乱糟糟的,却莫名染上了几分沉重和肃穆。
沈明恒未着太子礼制的玄色衣袍,一袭红衣似火,随性而散漫,衬得他愈丰神如玉、轻狂不羁,只是放在此情此景难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沈明恒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举人学子,那人群浩荡,个个想要置他于死地。
沈明恒毫不在意,他敷衍地打了个招呼:“陛下,叫孤来做什么?”
他抱怨:“什么事情还要孤亲自走一趟?”
大周太子沈明恒傲慢无礼、蛮横跋扈,十二岁第一次上朝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呼圣上名讳,嚣张地高声大骂圣上无能。如此悖逆枉上、不忠不孝之举,有章家相护,最后也只是以“太子年幼无知”为由罚了一顿鞭子。
大抵是打疼了,之后沈明恒没再敢对沈绩太过不敬,只不过见面也只称“陛下”而非“父皇”,显然还是当初那个逆子,半点没学好。
沈绩冰冷地看着他:“太子,诸位学子所言你可听到了?作何解释?”
“什么身份也配要孤给解释?”沈明恒懒懒散散,嫌弃道:“大明殿是塌了吗?好好的正殿不去,跑到这丢人现眼?你们爱待就待,爱跪就跪,热死了,孤才不在这里陪你们这群蠢货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