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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有恨五(第2页)

那“日后”太远,月贞摇着手睡倒下去,“别扯那么老远了,我这两日招呼于家的人,白天黑夜睡不好。我的好嫂子,你去忙你自己的事,让我睡一会。”

这里睡下去,琴太太那里刚睡起来。自打那一场晕过去,她出了病精神也是大不如从前,坐在妆台上是懒懒的佝着背,理头发的手也是绵软无力的,理一会便要停一会,否则抬久了手酸。

顺道问冯妈于家两位公子的情形,冯妈理着被子道:“由小厮们领着出们逛了,恐怕要在外头吃了晚饭才回来。太太用不着操心,都有贞大奶奶过问着呢。”

琴太太站起身来笑,“我只盼着他们早些回京去,我实在是应酬不过来了,近日只觉得累,时时刻刻都是在打瞌睡。”

“春天嚜,是这样的。”

两人闲话着到外间吃茶,坐不一时就见霖桥进屋

里来。琴太太见他胡子拉碴,形容消瘦,心疼得很,喊他在榻上坐,近近地观他面色,“你怎么又瘦了,叫你不要成日吃酒,你总是不听!再瘦下去,不病才怪!”

霖桥摇着手道:“我做生意的不吃酒那还做得成么?母亲别说这个了,我有事情要与您商议。”

“什么事,你说。”

霖桥将鹤年说起的挂名皇商的主意又说给她听,双手扶在膝盖上点着头,“我看鹤兄弟想的办法不错,既然有了郭大人这个门路,就应当用起来。咱们家让他些利,他不用下本钱就能挣银子的买卖,自然也乐得做。再说里头有他的本了,咱们既可以借他的势在生意场上行走,往后倘或遇到什么烦难,也可托他。”

琴太太拧着眉思索一阵,另有愁绪,“好是好啊,只是在户部底下挂上号,少不得以后每年就要向宫里贡茶,瞧着数目不多,却是最为精细琐碎的事。况且有了这个名号,生意自然是越来越好,我担心你一个人操持不过来。你是我的肉,我难道只想着赚钱不体谅你的辛苦?你瞧这几年下来,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说着一双眼细致入微地又将他上下看了几遍,忽见他的左手紧紧攥住膝盖上,手背上的筋攥得全部突出来。琴太太因问:“你哪里有些不舒服?”

霖桥随口道:“近来觉得左边胳膊偶时有些发麻,没什么,大约是睡觉压的。”

“那请个大夫来瞧瞧。”

他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就是今日往琴太太屋里来还是挤出的空。他摆摆手,不往心里去,接着说他的事:“我一个人确实也有些吃力,近些时鹤兄弟跟着我,我倒看出来他不错。母亲,我正是来与您商议,是不是叫鹤兄弟到我们这头来帮一帮我?横竖他们那头的买卖,缁大哥也不喜欢他插手,他也是闲着没事做。”

俗话说贪多嚼不烂,当初做得太绝,唯恐大老爷将产业都交给渠大爷,以至如今全副担子都压在霖桥一人肩上,就是铁打的人,也难保没个支持不住的时候。

鹤年的为人她自然是放心的,就是担心与他老子扯不清,玉朴那人,看着是文质彬彬的风度,心里却最是贪婪无度的一个人。

琴太太犹豫道:“我就担心二老爷。”

霖桥笑道:“二叔现如今一心只扑在他的仕途上,有了钱的人就想要功名,他哪有闲空惦记咱们的?况且他虽在京,每年也查对着他们那边的账,更不得空了。”

“可鹤年这回上京去下聘,没两年成了亲,也要去谋功名做官的啊,就是帮你也帮不了两年。”

“能帮多一会就算一会吧。咱们家虽有些顶事的老掌柜,到底不如亲兄弟靠得住。再则,我看鹤年是无心做官,都是给二叔逼的。”

“那他也得听他老子的话。”说起玉朴琴太太就有些不喜欢,面露鄙薄之色。隔会抬了

抬手,“由得你自己去做主吧,横竖外头的事我也插不上什么手。”

说话又掉回来嘱咐,“你记得抽个空在家,叫请个大夫好好给你瞧瞧。还有,明日从前在咱们家教书的那个文四爷要来拜见,你若不得空,就叫奶母把岫哥教给你大嫂子,让她领着来见。”

霖桥一只耳朵听着,也不知听没听见,反正是不往心去的。他忙着出去,走到罩屏外又倏地顿住脚。

“还有什么事?”

他凝着眉宇默了须臾,又没正经地自嘲自笑,“算了,不说了,说出来只怕您生气。”

“惹我生气的话就不要说!”

琴太太骂了他一句,等他走后,脸却仍向着罩屏外头,浮起温情的笑意。

过去的事情母子俩都有意不再说起了,放任它沉到水底下去。眼瞧着惠歌出阁在即,琴太太膝下只得亲儿子和月贞,再同他们计较起来,只怕身边的人越剩越少。

她想她真是老了,开始不算计钱算计起人来,哪个都不能走她前头去,她要他们替她养老送终。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再贪钱贪势,慢慢到最后都只这一点执着惦念。她曾以为她与人不同,想不到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就一样了。

因此连待澜姑娘,也没那么计较,只当看不见她,随霖桥去养,她一向不要奶母抱来请安。倒是待元崇,近一年慢慢亲热起来。也不怪,就是养个小猫小狗也能养出几分感情,何况是个人。

次日蒋文兴协同姐姐姐夫来见,琴太太一面吩咐人去叫月贞,一面留他们吃午饭。又问了些蒋文兴在北边跑商的境况,又问了雨关厢的境况。

蒋文兴还如从前,说话分外中听,“我看太太气色有些不好,想是病了?太太可千万要当心身子,这个家里里外外都靠您支撑着呢。”

琴太太笑着点头,“文兴在我们家住着的时候就很客气,凡事都肯帮忙,那时候大老爷的事情出来,还亏得他帮着料理,否则哪里忙得过来。如今还好,大奶奶也学会办事了,家里头的一些小事我都交给了她去办,她也办得似模似样。”

月贞人还未到,就已经先在蒋文兴脑子里化出个影,他听着琴太太赞颂她的那些话,觉得有些陌生,却又觉得是理所应当。月贞虽然私底下不守规矩,面上一惯装得很得体,简直叫人分不清哪个才是她。

未几月贞领着两个孩子过来,梳着虚蓬蓬的头,穿一件油绿潞绸长褂子,配着月白的裙,在屋里与他姐姐姐夫招呼。蒋文兴在旁静静看着,心里说不出的动荡。

眼见月贞福身到他面前,他忙起座回礼,一瞬间想从她的眼里寻找出想念的痕迹。可是月贞已从容走到对面椅上,客气得完全像位地道的女主人,“听说文四爷如在北边发了笔喜财,真是恭喜恭喜。当初我看文四爷就非池中之物,把两个孩子教导得这样好,真是该

好好谢谢您。”

琴太太搭着话,“是啊,我才吩咐了午饭,要留文兴他们吃饭。你一会去瞧瞧他们席预备得怎么样了,看看摆在哪里。”

“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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