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顺为何馨鸣不平,大型邮轮建造之初,一直持续到现在,甚至在马明顺还没有来到上海外高桥造船有限公司工作的那段时间之前,一直都是何馨独挑大梁,安排不完的工作,看不完的图纸,核对不完的数据参数,何馨以单位为家,吃喝拉撒,全部单位解决,甚至有一次最为夸张,何馨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没有离开办公楼。
吃饭都是让同事从食堂带回来,有一个特别紧急的图纸校对任务,何馨让其他人干,总觉得不踏实,为了节省时间,在关键的时间节点把任务完成,何馨采取了突击行动,最后圆满完成任务,也让当时大型邮轮的总设计师赵致远颇为刮目相看,我的工作量,即便是整个电气部门来处理,都是很棘手的一件事,何馨却一个人独自完成,何馨却说,是他们整个部门协调合作的结果,她只是在其中充当了一定的作用,赵致远却知道这些工作都是何馨一个人主导。
在那个阶段何馨的主管领导安然怀孕,不过好景不长,还在保胎下的安然,忽然间又流产了,在这之前安然就流产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流产,去医院检查身体各项指标完全正常,实在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似乎是习惯性流产,或许是安然的身体体质,就不应该有孩子。
安然再次怀孕,比上次可要冷静认真多了,一天躺在床上,基本上都不怎么动,一开始上厕所,还要亲自下床,偶尔在屋里阳台转转,晒晒太阳。
到两个月之后,安然害怕起来,索性大小便,都不下床了,安然的先生母亲伺候,没办法呀,安然流产两次,子宫壁受到很严重的损伤,恢复起来也特别慢,好不容易这次又怀孕了,如果再流产,别说孩子的事,安然有可能命都保不住。
不停地请保胎假,安然并没有介入到大型邮轮建造前半程电气项目中,都是何馨独立完成,在一开始建造之初,沟通协调的工作特别多,还要关注瑞士ABB公司的工程师,对接一些具体的相关内容,如同房子打地基一样特别关键,开始如果顺利,后期事半功倍,可以全部完美解决。
最后到后来,安然索性就请了事假,加上产假和病假等等,反正两年左右的时间一直在请假,等安然回来的时候,大型邮轮建造过程中,电气部门最艰难的周期已经过去。
这不,大型邮轮建造已经到了中后期阶段,只要按部就班就行,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邮轮的总设计师,赵致远的侄子赵炜突然间空降到电气部门当主管,这也使得何馨的位置,又尴尬变成了确定,电气部门的高管是安然,架构中的主管关键环节是赵炜,而何馨现在还是技术员,却基本上已经属于技术岗位,不属于领导岗位。
何馨依旧是对工作认真,甚至一丝不苟,档案归纳分类整理,培训,以及沟通协调等等现场记录,这些非辅助性技术性很弱的工作,同样干得特别出色。
何馨已经拿出来了,她工作岗位的工作计划和具体的实施策略,做什么事情都要有规划才行。
“你怎么还在这儿?”何馨埋头整理文件的档案号,还以为马明顺走了,一歪头看见板板正正地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想要说话却难受的样子。
“我还是想说。”马明顺觉得何馨很苦,这不应该太憋屈了,这一段时期的工作,马明顺看在眼里,他现在晒得皮肤又黑,每天在现场,何馨下现场的次数也不少,艰难的阶段,何馨挺过来,安然说来就来,直接来了个下马威,把何馨工作调整。
这还不算,一直空缺的主管也来了,这面临现实的问题是何馨之前所做的工作,很可能都成为个人经验,也就是说在工作履历上,关于大型邮轮建造,真正的实施者和坚守到最后的成功人士是安然,甚至是赵炜,何馨莫名地被替名替换。
“你要是还说那些不利于团结的事,我可不愿意听。”何馨想起来马云说,有一次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说是他的女朋友,“跟着女朋友交往得怎么样,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吗?”
马明顺没想到何馨会问一个这么跟工作毫不相关的问题,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分手了,我工作也比较忙,挣的钱又少,在上海也买不了房,那个女孩子呢,也是外地的,来上海工作打拼,她想留在上海。”
“其实我也不怪她,人家女孩说得也很现实,说马明顺哪怕在上海有一个二十平米的房子,哪怕是位置比较偏僻,她都愿意跟我一起奋斗,但现在,她说看不到希望,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最为痛苦。”
马明顺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当时我就说,给我点时间,毕竟我也没什么基础,咱们两个一起努力,一个二十多平米的房子,位置不算太差,连买房子装修三百万够了,咱们两个一起攒钱。”
“那女孩子说她等不了,谁知道这中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谁也说不准,再说,万一工作出差错呢,或者是有各种其他主观客观的原因,她不想冒险。我倒是挺理解她,跟我一起奋斗五六年,都三十多岁了,我那个时候还行,她老了颜值也不在,就没我有优势。”
何馨一开始还没怎么听,听马明顺越说越觉得离谱,便放下手中的笔,转头认真的说,“我觉得你的眼光,再说看你女朋友好像不像是那样的女孩,在大的房子,睡觉的时候也是三寸之地,再厉害的人,坟墓也是三寸之地,难道还能有其他的?”
马明顺苦笑一声,“人是会变的,何主管。我能隐约感觉到,最近这几个月,她就不太对劲,其实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不按时回消息,不按时接电话,基本上就有问题。反正女孩子还这么多,按照最基本的概率来说,走在大街上就有百分之五十的人是女孩,茫茫人海中,可能我还没有遇到真正的缘分吧。”
马明顺的话让何馨想起了刘源江,他们两个青梅竹马,初中和高中的时候感情最为亲密,每天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腻歪在一起,仿佛缺少了对方,彼此都不能活,那种感觉现在何馨完全找不到了,也许人就是如此,事情都有波峰波谷,爱的能量也是有一定的数量级,一旦释放完毕,再恢复到原来的数量品级非常困难。
何馨想起刘源江,更像是想起了一个知心老朋友,而不是知心爱人,她跟刘源江像是左手跟右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一旦少了一只手,还似乎觉得缺了点什么。
但好在工作方面,没有原来那么累,何馨也放心释然了很多。
“情感的事情确实说不清楚。”何馨尽管没见过那个女孩,但是这个姑娘选择离开马明顺,何馨认为她将来应该会后悔,人在金钱和其他东西做选择的时候,往往会直截了当的选择金钱,绝对不会拐弯抹角,但当一个人物质极其富足的时候,对于情感的渴望变强烈起来了。
“何工,您就真的一点也没想过,反抗吗?”马明顺指着门外,“也不知道这单位的领导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难道他们真瞎吗?您做出了多大的贡献,这个安然什么都没干,回来就把功劳直接夺走,那个赵炜来得正是时候,更是会投机取巧,到时候人家的工作履历上,写得可是名正言顺。”
何馨对于这种所谓的办公室文化,虽然不是深恶痛绝,但也极其反感,这种东西修好人的心神,对工作一点益处都没有,“不要过度解读,这都是公司的决定,以后不许说这件事,对你也不好,安然休产假回来工作,难道还要挑时间吗?至于那个赵炜人家有正规的流程,符合单位的用人规定。别阴阳怪气的阴谋论了,做好自己,没有其他的事,你就先离开吧。”
“那我先去忙了。”马明顺断定何馨不会维护自己的工作成果,在马明顺看来,何馨太能忍耐,换做是一般的人,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工作安排,没有这么办事,统筹工作的。
何馨继续她的标签档案,整理校对工作,这些最原始的图纸非常重要,尽管有电子版但是纸质版的依然有存在的必要,工作了一会何馨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办公室门口,似乎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王铭什么时候来的?快进屋坐。”何馨再见到王铭反而有种亲切感,王铭是一个很踏实的人,有一点跟何馨很像,默默付出甚至不求回报,说何馨没想过她目前的工作安排,那是假话,何馨没有那么高大上。
整个大型邮轮建造过程中,所经历的那一切,何馨都已经成功解决,目前大型邮轮电气相关的所有工作,何馨了然于心,甚至有些骄傲的说,目前这个阶段,在大型邮轮工作过程中,何馨已经没有什么能学到的东西,不仅仅是技术上,心理上也没有,没有必要去争。
“来了有一会时间了,十几分钟吧,你就那么认真地工作,还跟之前一样,根本都没发现我。”王铭已经跟他的部门领导谈好,并且提交了辞职报告,目前正在等电子审批流程,只要部门领导同意,剩下的只是程序问题,王铭把我自己定义为一颗螺丝钉,少了他不影响整个集团的工作。
何馨很敏锐地观察到了王铭的变化,有些驼背的肩膀,似乎也能挺得更直了,“什么叫发现你呀,你又不是贼,出去旅游回来怎么感觉你变了,红光满面的似乎也爱笑了不少。”
“有吗?”王铭脸红的挠挠头,“我怎么没发现呀,去了一趟布达拉宫,那天正好晴天紫外线挺强,是不是晒的?”
“王铭,你就是有点变化,感觉你比原来开心了。”何馨急忙说道,“你倒是进来呀,老站在门口干什么?”
准确来说,王铭不想进何馨办公室,尽管何馨的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但王铭现在已经不是上海外高桥造船有限公司的职工了,虽然说辞职审批手续还没有最终下来,王铭这周就不用上班,他的主管领导给他放了一周的假,正好今年还有一周的年休假没有休,算是扯平。
可王铭还是迈进何馨的办公室,以后他再也不会走进这间办公室,再也不会见到何馨了,虽然说上海并不是特别大,也没有那么多的人,但王铭心知肚明,这是他跟何馨人生最后一次相见,知道两个人先后在这个世界上离开死去,他们都不会再见,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似乎很难说得清,又似乎很简单。
“喝什么?我给你弄杯咖啡。”何馨温柔的面带笑容。
看何馨的这么开心,真是不明白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王铭同样想为何馨鸣不平,何馨的办公室一直在角落边缘的位置,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来都没变,何馨说她不喜欢变来变去,个不喜欢陌生的环境。
“不用了,我呆一会就走。”
王铭也想得透彻,他其实已经写好了实名举报信,准确来说,并不算是举报,而是实事求是地反映问题,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呢?王铭自然要离开单位,但是何馨还要在单位工作很长时间,至少按照何馨那种负责任的心,除非大型邮轮成功商业首航,否则何馨绝对不会离开单位,更别说辞职,王铭一走了之,把一堆烂摊子留给何馨,还不如按兵不动。
“我,我……我没有伤害过你吧?或者是伤害其他人吧。”王铭一脸真诚地看着何馨。
何馨被王铭的话,弄得云里雾里,“说什么话呢?你是个善良的人,你没有伤害任何人。”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王铭向前走了两步,距离何馨更近,“我已经提交了离职申请,这周剩下来的几天也不用上班了,补我没有休的年休假,所以我今天来,也算是短暂的告别。”
“你真的想好了吗?”何馨问道。
王铭很坦然地说,“想好了,我这个人其实不太适合工作,之前真的是跑得太累了,其实是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也并不是一件坏事,会让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适合做什么。”
“那将来有什么打算?”何馨心里莫名地涌现失落感,在她比较痛苦的这段时间,王铭是她伤口的抚慰剂。
“暂时的打算是开着房车去旅游,周游全国,周游世界,接下来的生活可能会很艰苦,但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好吧,就说到这,祝你工作顺利,生活幸福。”王铭本来还想说,何馨和刘源江怎样怎样,话到嘴边,觉得完全没必要,大家都不仅仅是成年人,过了三十多岁,任何事情还用说吗?说对说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知肚明。
“再见。”王铭咬了咬嘴唇,快速地转身,走了一步之后停顿了一下,又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