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皇上去圆明园避暑,妃嫔只带了嘉嫔和怜常在,消息传到高贵妃耳中,高贵妃又气又急,当晚便起了高热。
皇上着意要冷高贵妃些时日,所以即便从太医口中证实了高贵妃的病情,也只让进保去探望了一回,一直到离宫都再未去过高贵妃处。
依心莲看来,其实皇上对高贵妃还有些顾念,可若是高贵妃再这般执拗下去,这些顾念怕是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她的心中没有丝毫幸灾乐祸,高贵妃的现在何尝不是她的将来,她看得很明白,皇上最爱的永远都是他自己,她于皇上而言不过是个乖顺的宠物,等有了新的宠物,她就会被冷落甚至遗弃。
心莲是头回伴驾,幸好有纯妃帮衬着,总算不至于手忙脚乱,心莲如今正得盛宠,纯妃不吝啬锦上添花,左右都是钟粹宫的宠爱,皇上每回来看心莲,都不忘瞧瞧永璋,她承了心莲的情,自然会投桃报李。
御驾临出之前,落月又让春晴给心莲送了些银钱,这回皇后娘娘留在宫中料理宫务,太后又不管俗事,心莲位份低,难免会受些怠慢,多带些银两关键时刻没准能派上用处。
“小主,药熬好了,您趁热喝了吧,奴婢从膳房取了些蜜饯回来,一会儿您可要用两个,压压嘴里的苦味。”
心莲如今的贴身宫人正是她在内务府时的伙伴,心莲得了位份之后,便求了皇后娘娘将她调到自己身边,最是周到体贴。
心莲定定地瞧着手中黑漆漆的汤药,仰头一口喝干,拒绝了递到嘴边的蜜饯,半伏在榻上静静感受着汤药的苦味,她真的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忘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会忘了当初受过的劫难。
永璜的行李有秋画操心,秋画如今越来越干练,处理起院里的事务来井井有条,有她在院里,永璜自然放心,这回永璜照例只带了曹青和马昌,他有手有脚,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出门在外,更得万事小心,若是身边的人都不可信,只会束手束脚。
和他相比,永琏的阵仗就大得多了,不仅行李准备了将近十车,随行宫人更是无数,几位哈哈珠子寸步不离,就差把永琏塑个金身供起来。
听到曹青从隔壁探查回来的消息,永璜有些无语,这般阵仗应当不是张嬷嬷的主意,无外乎皇上或者皇后做主,他们是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圆明园的冰供应充足,冰鉴、冰窖、冰桶更是应有尽有,即便外头是炎热的暑夏,屋里却似秋日般凉爽,让人一进屋就不想再出来。
永璜和永琏都住在洞天深处,除了偶尔去太后处尽孝之外,和在宫中倒没什么区别,鄂尔泰和张廷玉甚至直接将授课地点从尚书房变成了洞天深处,倒是解了永璜原先的担忧。
不过太后待永璜始终淡淡的,丝毫没有面对永琏时的亲近,永璜也很识趣,每次都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请过安之后便早早退下,不打扰他们的天伦之乐。
永琏被皇上叫过去检查功课,永璜正与张廷玉讨论今日讲授的经义,两人正在兴头上,却被匆匆赶来的进忠打断,说是西洋的使臣进献了些贡品,让永璜也过去瞧瞧。
永璜原本因为被进忠打扰有些不快,不过听说是西洋过来的使臣,当即便来了兴致,听说西洋人红头绿眼睛,活像神话故事里的鬼怪,不知道今日能不能亲眼瞧瞧。
等永璜赶到九州清晏,才知道今日皇上并没有召见使臣,只是收下了他们送来的贡品,这些贡品零零散散被放在院子里,永琏正在查看其中那架精致的自鸣钟。
进保侍候在一旁,适才皇上已经让人将最大的一架自鸣钟放在了卧房,剩下的都是些不大起眼的物件,“大阿哥,皇上已经吩咐过,这些都是西洋送来的小玩意,您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去。”
不只是今上,圣祖和先帝都对自鸣钟“情有独钟”,久而久之,自鸣钟也成了跨入大清土地的敲门砖,永琏似是沿袭了这种喜好,对自鸣钟爱不释手,永璜并没有和永琏争锋的意思,而是把视线放在了最角落的一箱书籍上。
商号早就给永璜送来过更小巧精致的自鸣钟,永璜起初对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没什么兴趣,倒是额娘颇有兴致,还提议他研究研究自鸣钟到底是如何制成的,永璜这才对自鸣钟正视起来。
他已经动手拆过两个自鸣钟,有了幼时搭建积木锻炼出来的动手能力,很顺利地完成了拆卸和安装的过程,不过也让永璜产生了新的疑惑,这些西洋人最初是如何想到并制成自鸣钟的呢。
他幼时启蒙的时候,额娘便教导过他,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要弄清楚其中缘由,最关键的还是要把这些经验为自己所用,否则书才是白读了。
思及此处,他直接将书取出,里头的文字似鬼画符一般辨别不出,透过不时穿插在书中的图画也能瞧出来,与自鸣钟似是有些关联,或许秘密就藏在这些书籍里。
最后永琏得到了那架自鸣钟,而永璜则收下了被众人视为“废物”的其他零散物件,两人满载而归,俱是欢喜,倒是永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又给永璜送了整套名贵的笔墨纸砚作为补偿,永璜倒也没再推辞。
研究多日之后,永璜有些沮丧,原因也很简单,这些书籍他实在看不懂,这应当是西洋使用的文字和符号,要想看懂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还得先找到对照才行。
商号有几位商人倒是略懂,不过他也不能把人叫过来,只能让他们将自己知道的西洋文字和汉语的对照写下来,自己一点点研究,这才有了些头绪。
永璜苦学西洋文字这事除了曹青和马昌之外无人知晓,不过他收下了一堆“废物”的事倒是不少人知道,恒亲王的长子弘昇通过索住找到了他,这位没见过几面的堂伯直言,他能解了永璜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