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宽敞的大厅,往常总是摆满舒适的椅子,好让那些追求舒适的顾客能围坐在大厅中央搭建起来的t型台边,观看那些弱不禁风的时装模特穿着价值不菲的时装在舞台上扭来扭去。
然而今夜,所有的人都站在大厅里,那些有钱的女人,从穿着美丽长袍的小女孩到似乎将餐厅的窗帘裹在身上的老女人,她们占据了舞台,而她们的身穿燕尾服的丈夫看起来就像是她们的贴身男仆。
艾米莉的身上随随便便地套着一件白色紧身女装,系着一条显眼的黑白两色的腰带,看起来似乎不属于这个地方,如果她不是那些眼睛睁得大大的崇拜者们瞩目的焦点的话。男侍者们用银盘子端来了香摈,女侍者们送上了冷盘,一位穿夜礼服的钢琴家弹起了钢琴。我没有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的身后,但却一直用目光注视着她,这些来宾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局面应该可以控制,那种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的谨慎不是我的风格。
来宾中最可疑的人物恐怕要数艾米莉埃尔哈特先生了,也就是gp普图南,这个家伙的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尽管他穿着晚礼服,却与整个晚会的气氛格格不人。他是一个身材高大、肩膀宽厚的投机分子,他那四四方方的大脑袋与剪得短短的黑头发表现出来的精明,被大学教授一样柔和的面容所掩盖;而那双冰冷的又小又亮的黑眼睛,则完全隐藏在无框眼镜之后了。
整个下午,我亲眼目睹着他对菲尔德公司内每一名员工的操纵,上至高级职员,下至售货女郎;他指挥着晚会,就像弗罗伦兹杰格法德排练他的时事讽刺新剧。他是一个处事圆滑的狗杂种,他的花言巧语只是一层面纱,掩盖着他骨子里的对人类的轻蔑。
即使他是一个长着教授的脸孔与橄榄球前锋的体魄的骗子又怎么样呢?这个晚上,他付我二十五美元,比我平时的收人多一倍,那么他怎么样也就不关我的事了。这份活儿是通过电话联系上的——他从纽约的家中给我打电话,就在几天前——他说“我们共同的朋友,林德伯格上校”向他推荐了我。
此刻,他正站在大厅里,同菲尔德公司的那位和蔼可亲的总裁,詹姆斯辛普森在一起,后者正把他介绍给胡沃德林妮夫人,当地时装界的一位名流。
鲍比卡塞,来自每日新闻的记者,身材粗壮,圆圆脸,穿着晚礼服就像穿着毛衣的狗。他端着一杯香摈酒向我走过来“你与你的同伴有些不一样啊,内特?”
“你什么时候钻进时装界里来了?”
“当琳蒂小姐拿起针和线的时候。她在楼下让那些记者拍照了吗?”
“当然,她停下脚步,向人群挥了挥手,那些记者有可能抓住这个机会。”
“很好,没有那个抢镜头的讨厌鬼,这些会是好照片。”
“你说的是谁?”
他向普图南指点了一下,后者正不时地微笑或大笑着同胡格斯顿麦克本恩夫妇在交谈。麦克本恩先生是这家公司的经理。“那个讨厌的gp,他削尖脑袋挤进每一次采访中,每一张相片里,你同飞行女王谈不上十个字,她的丈夫就会插进来。”
“整个下午,他都让菲尔德公司的全体员工听命于他。”
“我为他们感到可耻,”卡塞冷笑了一声“他不过是一个一名不文的骗子。”
穿着燕尾服,戴着无框眼镜的普图南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一名不文的骗子,他与芝加哥的精英们很熟络,那些人看起来似乎都被他的机敏和睿智迷住了、或者说,他们只是装出着迷的样子,想看一看这个同艾米莉埃尔哈特睡觉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卡塞并没有放弃他的冷嘲热讽“他接管了一家出版社,却出版了一些他胡编乱造的书而使它贬值。”
“胡编乱造的书?”
他喝了一口香摈,几乎像牛饮“根据报纸上的新闻标题而粗制滥造的书,由爱德麦尔拜德与你的伙伴琳蒂,还有这位著名的冒险家,深海的勘探者共同完成。实际上,普图南安排你陪伴艾米莉,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
“你说什么,掩人耳目?”
卡塞摇了摇头,他的笑容像芝加哥的鸡尾酒,轻蔑中掺杂着钦佩“他卖了很多林德伯格的书,并巨大赚了一笔,因此他想寻找一个能飞越大西洋的女人,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卖书。”
卡塞向艾米莉点了一下头,艾米莉正微笑着,很有耐心地倾听着一位身体肥胖、浑身戴满钻石的女人的唠叨。
“她在那儿呢,舞会的美女,”卡塞继续说“她在波士顿只是一个社会工作者,一名周末的飞行者,直到普图南的一个搭档注意到了她足可以与露西琳蒂相比,于是那个故事大王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明星。”
“你确信你的记者们不会只是抱怨吧,鲍比,”我坦率地说“普图南可是刚给你的这班人马找到了用武之地。”
普图南注意到了我正在与卡塞闲聊,于是他微笑着同辛普森道了歉,然后向我这边走来,卡塞从我身边溜走了。
生硬的话从他那似笑非笑的嘴里涌出来,他妻子的脸色是褐色的,而他的却苍白“希望你没有向新闻界透露商业秘密。”
“我不知道能够透露什么,普图南先生。”
他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告诉过你,内特,我们是老朋友,叫我gp吧,我不是那种势利鬼。”
这是暗示我要听命于他的好办法,他什么时候告诉过我让我叫他gp呢?
“好吧,”我说“今晚你至少赢得了一分。”
“我想我们还会赢得更多分,”他不得要领地反击着,他的嘴唇飞快地翕动着,眼睛却一眨不眨“我想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而夜还长着呢。”
“我正在打听那边的那个面色沉郁的家伙。”
他随着我的眼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阴沉着脸的家伙站在那里,他身材结实,太阳穴附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戴着黑框眼镜,燕尾服像手套一样穿在他的身上。
“他是谁?”普图南问,机关枪一样的牢骚从嘴里吐出来“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他跟我无关。”
“那是罗伯特麦考密克李,听起来他似乎是某个联盟团体的首领,但他当然更重要些,他是论坛报星期天版的主编。”
普图南薄薄的上嘴唇向后张开,一个微笑挤了出来,他的眼睛由于兴奋而睁得大大的。然后,他再次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像老朋友一样在我耳边轻声说“他怎么样,内特?我们是如此重要,根本不容任何人忽略我门,即使是麦考密克。”
考虑到传闻中所说的出版商麦考密克对fdr的憎恨,论坛报能否报道这次晚会倒是一个可疑的问题,艾米莉与白宫的那次众所周知的接触,尤其是与第一夫人,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但是很快,普图南的笑容凋谢了,一道阴云笼罩在他高耸的额头上“这个家伙不会给我们难堪吧?”
“他看起来是一副牢骚满腹的样子,”我说“实际上,他的确是。”我很久以前就认识李,自从他的外勤记者杰克林戈在他的麾下工作时被袭击以后,他的脾气就变得暴躁起来了“不过,他是负责照相凹板印刷部分的,不登载名人的丑闻,你也许是安全的。”
突然之间,他握住了我的手“你干得很好,内特,你像本说的一样。”
他仍然握着我的手,他想用些力气,好向我显示他的力量和他男性的魁力,在马歇尔菲尔德的这间时装大厅里,我想到了“滚蛋”之类的词。
“本?”我问“哪个本同你谈起过我?”
“赫特,”普图南说,起初我以为他说的是“赫克”那比“滚蛋”要好一些“你与本赫特不是老朋友吗?”
“是的,某类”赫特原先是新闻记者,后来替好莱坞同芝加哥做买卖。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常常同一些波希米亚小团体的成员整天闲逛在曼哈顿西城区我父亲的激进书店附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gp?”
“我出版了他第一本小说,”普图南说着,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前胸“好了,当我们离开这里时,我希望你能陪伴ae和我出去吃晚餐不是作为一个保镖,而是一个有价值的朋友。”
然后,他转过身,同一些更重要的傻瓜打着招呼,剩下我一个人疑惑地猜测着到底是谁向他推荐了我——赫特还是林德伯格,为什么给了我这样一件好差事?今夜,我在这里到底要完成什么样的使命?
不久,和蔼可亲的菲尔德公司总裁辛普森开始向大家介绍他们尊贵的客人。
“作为美国中部的时装中心,”他说,手中端着香槟。艾米莉羞怯地站在他的身后,gp像一片正方形的阴影一样出现在她的背后。“我们很骄傲地在那些杰出的设计者名单海蒂卡内格,安德瑞恩,诺门诺瑞尔,奥斯卡凯姆和保林堤格尔之后再加上艾米莉埃尔哈特的名字!”
掌声响起来,艾米莉向前迈了一步,很显然感到尴尬。她摆了一下手,让掌声停下来,过了一会儿,掌声渐渐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