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话音里的厌恶和憎烦没有一点隐藏,心思坦荡得好像祂足够清白。
容棠却面色白,
浑身僵冷,
心底反复涌上来一种名叫愤怒的情绪,撞得他胸口闷疼。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找到自己声音,却已经嘶哑地几乎听不清本音“为什么”
天道轻轻笑了一下,重复“为什么”
祂说“我倒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下来。”
老者坐在原位,脸上挂着一丝称得上和善的笑容,祂轻轻一抬手,周边场景变了变,容棠尚且还未反应过来,一眼瞥见祂身边上下漂浮着的东西。
瞳孔一瞬骤缩,容棠抓住扶手,身体下意识前倾。
那是系统。
每月十五月圆时才有机会在他面前出现的系统,而今漂浮在天道身边,不言不语,没一丝动静。
容棠哑声问“你做了什么”
“别紧张,”天道说,“我不过让它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
容棠心脏往下沉。
一开始的状态,按照他梦里见到的那样,系统最开始不过是漫天层云中的一小团,由水汽组成,一场雨落下,就可以让它散入广袤泥土不见踪影。
天道说“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吗”
容棠没回答,而对方显然也没有一定要让他回答的意思,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不上好心还是恶意地主动为他解释“一开始都是真的。”
“也好,男主和反派的设定也好,从一开始就都是真的。”祂轻声说,语调和缓,是历经世事的智者说话时惯常会带上的平稳与纵容。
偏偏这种沉稳,从本质上就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前提,是无形的傲慢。
“故事的确是你最开始看到的那样,主角历经千辛,将要成为帝王,却在最后关头被身为大反派的角色窃取了命格,改变了故事展和结局。”
祂淡然地说着,容棠听不下去,出言讥讽“你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对方轻笑了一声,道“这个世界的确是我的,你这样说也不算虚假。”
容棠彻底没了声,他只是视线时不时地飘到系统身上,心里盘算该怎么将小笨蛋带走。
至于天道说的话,太扯了。
扯得他觉得离谱,多听一个字好像都会脏了耳朵。
可那人还要继续说“你喜欢这本,意外死在了异世,又恰巧在这个世界被锁定、没有后续进展的时候,因缘际会穿了进来。你的职责本该是维护小世界的平稳运行,让作者构想的结局实现,但你为什么变了”
祂似乎很不解“主角取得成功,反派被正面人物杀死,难道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读者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吗你为什么要做出不符合逻辑的改变”
祂好像是真的不理解容棠的所作所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那丝欲望消失了,剩下
的全然是想得到解释的渴求,
却又莫名有着一丝难解的癫狂。
祂是天道,
祂的角色定位就是维系盛承厉的主角品格,使其无论如何都能成为问鼎天下的那个人。
而现在因为容棠的介入,不仅盛承厉称帝的概率一再降低,就连原著里大反派造反成功,大虞付之一炬的结局也多半不可能实现。
容棠作为的读者,穿进这个世界,前后三辈子,在身为天道的祂看来,没有做一件好事。
祂很难不讨厌这个人。
可容棠听见这话,却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心被掐出来的血痕。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我觉得很有意思。”
天道微怔,有些好奇地看向他,等他的后话,想要一个答案。
容棠“我原本在想,我从来没教过盛承厉满嘴谎话、颠三倒四、搬弄是非、混淆黑白,沐大人和柯鸿雪也不会教他,他究竟是跟谁学的那一口话术,总是能站在一种自以为自己全世界最正确、全天下都欠他的立场,半分不觉得愧疚和羞耻地说出那些令人作呕的鬼话的。”
他慢腾腾地说着,姿态优雅得能被画师画进传世的画里。
“如今想来,多半得了你的真传。”容棠轻声开口,仪态从容,语调和煦,没有一个脏字,不见一点恼怒,眼眸轻抬间,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对面的天道怔了两秒,皱眉不悦地看向他。
容棠却道“你说的那些话我没有仔细听,也懒得一个个纠正你的错误,毕竟我不是你的老师,没义务一点点指正你,妄图你变得好一些。”
“但先,这天下不是你的。”
在天道面前说天下不是他的,无疑扔出了一个炸弹。容棠话音刚落,便见那人神色几变,最后定格在一种说不上讽刺还是愤怒的表情上,冷声问他“你想说是你的吗”
容棠低声笑了笑,方觉自己之前的警惕多么没必要。
他摇头“自然也不是我的,但是谢谢你,肯定了我的猜测。”
能让天道直白说出这天下是你的这句话,无论是反问还是疑问,都足以证实容棠最开始穿进这本书里,并不是作为宁宣王世子这个身份。
他说“我刚刚想明白一些事,或许可以解答你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