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渐渐氤氲起来,漫入脚底,潮了裤脚,有的时候下雨也是另一种宁静,像是隔绝掉了外在所有的嘈杂,只剩下属于雨的白噪音。这个时候汽车亮起的刹车红灯,映在小水洼里像是落日前的海面。温慕寒看着外面的雨,想着等雨停了再走。身侧的手被拽起,还没来得及反应,她被谢逍拉进了雨幕里。雨点鲜活地落在肌肤上,溅起的泥泞往衣服上迸射着,踩进水坑真的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后来雨越下越大,谢逍拉着她进了一家超市。想着雨暂时停不了,索性就顺便逛一下。温慕寒就拿个购物车的功夫,一转头就不见谢逍的人影。她推着车往奶制品的冰柜走,刚往车里丢了几袋芦荟酸奶,头顶就被罩住,遮住了视线。谢逍拿着毛巾给她擦着头发。“现在这个天气,不擦干容易感冒。”“我自己来就可以。”温慕寒不太习惯,说着就要去够毛巾。“听话。”他恶作剧般地搓了几把,把她的头发弄乱。温慕寒掀眸,对上那双盛着笑意的桃花眼,幽怨地盯着他。谢逍被逗开心了,笑出声来,连带着肩膀都在发颤。“点点好可爱。”他伸手揉了揉温慕寒的脸,唇角弧度渐深。“真的很可爱。”“……”温慕寒看着谢逍的笑颜,心间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很轻的触动,默了几秒她也弯起眉眼。两个人在超市里又挑了点东西,谢逍一手推着车,一手牵着温慕寒。他看着购物车里的生活用品,毛巾牙刷拖鞋。这一刻,谢逍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生活是个鲜活的动词,因为温慕寒的出现。海鲜池里的鱼在吐泡泡,冰柜里的冷气落在肌肤上泛起阵阵寒栗,橘黄橙子上刚撒满的水珠,膨化塑料袋的咯吱声,地上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一切的一切,都在具象化。可一切美好又在眼前打破,刹那间的事情。就像是你找了很久的糖罐子,却在打开的那一秒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温慕寒注意到谢逍的情绪变化,此刻应该是雨转晴的喜悦,直到她发现他停下的脚步和突然用劲发白的手指骨节。“?”她抬头,侧额看向谢逍。少年碎发垂在额前,直而长的睫毛半掩住眼底的冷峻,他眼神淡漠,唇畔弧度冷峭,下颌绷得紧紧的,眼梢下拉,整张脸瞬间阴冷起来。
温慕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生鲜区,一个身穿贴卡其色皮草,脚踩羊皮小高跟的的女人挽着她身旁的年轻男人。一个是谢逍的妈妈,一个是谢逍的哥哥。沈佩雯的态度完全不像在谢逍面前那般强势严厉,在谢怀面前她更像是个和蔼,关心孩子的母亲,会亲切地问着今天要吃什么菜,冷不冷,最近生活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不顺心的事……只有他,像个外人,像在准备放在橱窗售卖的玩具。对他,似乎只有冷漠,除了偶尔蓄意搞砸事情的愤怒。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谢逍说不出什么感觉,愤怒,委屈,不满……这些东西在身体里汇聚成一只可怕的野兽,快要抑制不住冲出来。他只感觉好像有什么堵住了动脉瓣,难以呼吸,吸一口气都感觉分布划拉得疼,眸底泛起破碎的红。就算看了这么多次这样的画面,还是会忍不住伤心。突然,眼前一片黑,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他眼睛上,激得他眼睫一颤。温慕寒捏了捏他的指骨,轻声说:“谢逍,你别看。”说着拽着他转身,绕了个方向。“那儿的草莓不错,我们买两盒回去吧,肯定很甜。”身体里的那只野兽渐渐被安抚,平静下来。喉间干涩,谢逍哑着声音说:“好。”这一次,有人在他身边。出了超市,雨已经停了。下过雨后的城市带着湿润的气息,空气里都是泥泞泥土的清香,柏油路上聚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水坑,路灯的光倒映在里面,每一次驶过都将其打碎又重组,但又好像永远回不到最开始那般。回去的路上,谢逍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无光地盯着地面。温慕寒看着这样的谢逍,鸦羽微颤,掩下那些角落里尘封的情绪,突然难过起来。是想着他,也想着小时候的自己。温书庭也是那般疏离,即使脸上挂着笑,仿佛他们之间不是父女一般。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具之后是自卑与自傲。视线下移落在他被塑料勒红的手指,她掏出耳机连上蓝牙,给谢逍戴上。“?”谢逍转头,被雾气遮住的眼眸渐渐清明起来。“我很喜欢的一首歌,每次听我都感觉心很静。”是毛不易的《一程山路》。他视线慢慢落下来,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唇角,不想扫温慕寒的兴。舒缓的伴奏声,的确能让人静下来。一路安静。将谢逍家的冰箱填满,温慕寒看着他将新买的牙刷拖鞋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