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辽东平原依旧天寒地冻,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不着边际的旷野,被白色笼罩的大地尽头与天幕相连。
驿道上,一支绵延了二里来长的队伍正在缓慢前行,他们今早从辽阳城出发,目的地是三百里开外的广宁卫,按照现在这个速度计算,至少也得走四天。(明朝的广宁位于今天的辽宁省北镇市)
这支队伍里的老百姓不多,大部分是刚刚经历过浑河血战的残兵以及辽阳官员的家眷,只有不到三百人是城内的居民。
这些居民也不是拖家带口一起内迁,其中的多数都是孤身一人,他们的亲友则留在了辽阳守护家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对一个大家族而言,举家搬迁的代价太大,且不说吃不吃得消这一路的艰辛,就算都能安全抵达目的地,将来的生活又何以为继?
于是有点积蓄的家族便选出一两个晚辈,让这些晚辈带着银两随军撤退,如果女真人进城后烧杀抢掠甚至屠城,至少能保证为整个家族留下一支血脉。
率领这支队伍的将领是马祥麟,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失明,身上又有几处箭伤,留在辽阳也起不了太大作用,故而袁经略便安排他护送百姓撤退。
与他同行的人里面有三位需要特别提一下,一个是辽东巡按张铨的女儿张凤仪,一个是贺世贤的亲兵张贤,最后一个是给他治疗伤势的罗大夫的儿子罗佑安。
张凤仪本不想走,其父好说歹说才以帮忙照顾马将军的伤势为由,劝服她离开。
马祥麟昨晚包扎伤口时,她就在一旁默默的观看,对这位死战不退的将军颇为敬佩,进而生出了些许崇拜之心。
若非照顾心目中的英雄恰好合了少女的心意,堂堂巡按大人还真拿自己的女儿没辙。
张贤则是为了把贺世贤的佩刀带回去,交还到贺家人手里,这是主帅留下的遗物,对他来说此举意义重大。
罗佑安的父亲是辽阳的名医,家里在城内开有药铺,两个姐姐的夫家又都留在了辽阳,故而他作为罗家的独苗随军撤退,顺便还可以帮马祥麟换药。
队伍就这样走了一天,入夜前搭建起营地,百姓在中间生火做饭,官兵则负责守卫。
夜幕下,人们围坐在篝火旁取暖,远处不时有狼群的嚎叫声传来,好在队伍里大半都是士卒,没人会感到害怕。
马祥麟换了药后就来到张凤仪身旁落坐,名义上他受人家照顾,可实际上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保护姑娘周全。
毕竟是朝廷大员的女儿,容不得半点闪失。
张凤仪也看出他的心思,不由得升起一丝情愫,便找了个话题开口道:“马大哥,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马祥麟挺了挺胸,却不慎扯到了伤口,便忍不住“嘶”了一声。
张凤仪抿着嘴皱了皱眉,犹犹豫豫道:“我…我帮你看一下好吗?”
“不不不,我刚换了药,是…是疗伤药起了作用。”
火堆旁坐着许多白杆兵,大伙儿都朝自己的主帅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虽然没人吱声,但肯定没少在心里瞎琢磨。
都说当兵三年半,母猪赛貂蝉。
张大小姐自幼长于官宦之家,即便相貌称不上明艳动人,至少肤白端庄是有的,在一群丘八看来丝毫不亚于仙女。
这样一位妙龄少女能对自家主帅表现出关心,似乎让士兵们也有了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不一会儿就纷纷朝马祥麟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