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树枝被吹断了,急来的风裹着泥沙草叶破开江家柴房的门。露出身穿大红喜服的江云,他此刻奄奄一息躺在柴垛上,没有一丝动静,整个人失了生气一般。
头顶的红盖头阻挡了外界一切视线,猩红地像染了血。迷迷糊糊中,江云是被人掐住胳膊带起来往前拖着走的。
谁也看不见盖头下他被塞住嘴巴,江云虚弱地想声却无能为力。耳边是村里妇人们恭贺的声音,没有谁能救的了他。
“我瞧着这身形瘦小,也不像是墨哥儿,”王云凤疑惑的很。
刘桂花脸色一僵,勉强笑道::“说亲的本就是我家云哥儿,”她神色又些不自在,心里懊恼王云凤乱传消息,这若传开了她的墨哥儿不就平白失了清白?
王云凤讪讪一笑,朝众妇人夫朗解释:“我也就是听了那么一嘴,这谁知道……”
为了缓解尴尬,她话锋一转夸起刘桂花,“还别说,刘桂花这后娘是真不错,给不是亲生的也介绍这么好的婆家。你们瞧这气势、这排场,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村里人这辈子没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谁家结婚能有驴子来接就不错了,多的是收拾包袱自己走去婆家的,更别提什么老爷夫人带轿子亲自来接了。
大家忽略之前的不对劲呢,啧啧羡慕附和起王云凤。
也有人仍然疑惑道:“新夫郎怎么是被搀着走的,也不喝杯茶拜拜长辈。”
不管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家里女儿哥儿嫁出去的时候,一杯拜别茶还是要喝的。
“喝了喝了”,刘桂花仓促道:“昨晚就喝了,云哥儿昨晚高兴地一夜没睡,现在睡过去了。”她用笑声来掩饰心虚,只是笑的又假又难看,看着让人很不舒服。
刘桂花生怕被别人瞧出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把人丢给刘家。
刘家没说什么,命人丢下银子,把人塞进轿子就走。
那三十两是实打实白花花的银子,看的人眼里眩,有人牙酸冒了句:“这么多银子,怕不是被卖了吧?”说话的这人正是吴水哥儿的阿爹。
被人戳穿了心思,刘桂花恼羞成怒,当即骂了起来:“我呸,你有这本身你也去卖你家哥儿啊,只怕你家水哥儿脱光了也没人要。”
吴家夫郎和吴水哥儿一个暴脾气,听她侮辱自己儿子,也不堪让:“你个烂嘴巴的,我水哥儿再不好,也比你家那个贱蹄子好,谁不知道他每天打着读书的名头到处勾搭男人!还以为能瞒住全天下人呢?”
眼看着要打起来,旁边的妇人夫郎们也赶紧劝架,只是劝的不真心实意,都等着吃江家的瓜。
吵架声渐渐模糊,江云被两个粗使婆子拧住手,连拖带拽地弄走。不知走了多久,旁边忽然响起妇人的哭声,刘老夫人险些哭晕厥过去。
她拉着江云的手:“是我们刘家对不住你,等你下去陪我儿了,我们一定每年给你多多烧纸钱。”
青苗村的河上游,阴风吹刮遍地纸钱,荒坟残碑林立,正中间停着一口棺材!
第16章
伴随一声炸开的水花声响起,凄厉刺耳的唢呐声乍然停止,下葬队伍凝滞一瞬,继而喧哗爆起来。
谁能想到那看上去羸弱的哥儿,手里竟然捏了一块碎瓷片,割开绳索拖着满手的血毅然决然冲向河里。
六月炙热的天,河水却冻如蚀骨,急来的水流淹没那道刺目的红,湿冷层层包裹江云。
透过阳光直射的水面,江云恍惚看见两三岁时模糊的场景。湍急的河水灌入口鼻阻塞呼吸,深河里似有无数只隐形的手把他往下拽,湿冷裹着沉重。
江云没有挣扎,像一片无处可依的浮毛,轻飘飘往下沉。
世界的声音渐渐遥远不真实,他眼角的温热和冰冷河水相融。沉入幽暗时,江云最后看了一眼太阳。
村外,顾承武骑着小枣红走在田野上,不多时却看见满地纸钱,铺天盖地沉重压抑,纸钱一路铺向青苗村。
村里常有老人离世,往路上洒买路钱是常见的习俗,他不予理会,却骤然听到扑通的落水声和呼天抢地的人声,分明是有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