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氏略顿,抱着试探的心理,说道:“二姑娘还未及笄,蒲姨娘已经暗中替女儿相看夫家了,而九卿你已及笄,相看夫婿的事情也需提上日程,成亲虽不着急,可亲事当定下来,家世好门风清正的夫家不知多少人家绞尽脑汁搭线呢?就不知我儿有何想法,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母亲也好替你筛掉一批不入眼的,免得浪费精力和时间。”
“这成亲嫁人之事万不可马虎,莫要遇到像你父亲这种三心二意左右逢源的男子。”
话出口施氏便觉不妥,顾九卿性子本就清冷淡漠,若再加深女儿对男子的坏印象,女儿岂不越发对成亲没兴趣。
施氏赶忙补救道:“你父亲只是少数修身齐家不正的男子,世上大多男儿都是好的,敬重妻子,琴瑟和鸣,体恤妻子持家不易,值得共度一生。就比如承恩公的长子萧湛对母事孝,君子六艺皆精,品性才能俱佳,可堪为良配;还有康平侯家的小公子……”
公侯的门第比顾家高,皆是百年勋贵之家,掌实权,底蕴丰厚。而顾家只是因为顾显宗早年搭上了施家的势,后施家势衰遭贬,顾显宗又在今上这里落了个忠心的名声,得了个忠毅伯的爵位,远远不及盘踞京城多年的老牌世家。
施氏敢相看这些高门第的世家,底气来源于自己的女儿足够优秀。
“母亲。”顾九卿没甚表情地打断施氏,“婚事暂且不急。”
施氏瞥见顾九卿袖中的一卷佛经,眸子骤紧,紧张问道:“你该不会真想绞了头发……”
顾九卿神色淡淡,勾了下唇角:“母亲想多了,我会成亲,但不是现在。”
施氏胸口的巨石微松懈:“那就好!母亲就怕你孑然一身!”
顾九卿没说话,抬眸扫了眼遥远的天际,那是象征皇权的宫城方向,再低眉,长长的羽鸦睫遮住了眸中浓重的阴翳。
成亲?呵。
只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孑然一身!
昭南院,顾府最南侧环境最好的一处院子,绝然不同于偏僻冷清的荷月院。
这里小桥流水,假山亭阁,满园花色,芳香阵阵,景致十分幽雅,且静。
时值午时,一道道美味珍馐被华婢们鱼贯捧入。
顾桑吊着伤臂躲在院外,右手攥着几根藤荆条,闻着菜香四溢的佳肴,馋得两眼放光,差点做出饿狼扑食的举动。
天知道对于早已饿的七荤八素的顾桑来说,此时的美食诱惑究竟有多大。
等到菜上完,仍旧没见施氏离开,估计是要同顾九卿一同用膳。
顾桑低头扫了一眼手中荆条,着实受不了‘望梅止渴’的痛苦,打算过个一时半刻再过来,却见施氏身边的管事婆子匆匆而来直奔内院,没一会儿,施氏便出来了。
施氏脚步急促,脸色着实算不得好:“反了她了,她一个妾室还想骑到我头上?账房的人都是死的,越了我去,就把这么大一笔银钱给支了出去。”
管事婆子道:“说是得了老爷的令,账房先生才不敢拦阻。”
“老爷?”施氏音量陡然拔高,似是顾忌内院的顾九卿,声音又骤然低了下来,冷哼道,“他何时说过,我怎么不知道?他让家中妾室越过主母染指中馈,是想夺了我的管家权,让一个贱妾当家做主,是想顾家被人戳脊梁骨不成?施家是落了难,可我是他当初明谋正娶、顾家正正经经的当家娘子……”
直至施氏走远,顾桑才慢慢地将藤荆条塞入袖中,叹了口气:“大家族就是人多屁事多。”
顾桑现代的家族也是盘根错节的商业大家,而她又是私生女,被接回顾家后干的就是‘宅斗’的活儿,来了古代可不愿再次经历宅院中的腌臜事。
所以,靠上女主是她最好的选择。
省心省力,还能利益最大化。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女主可是王者。
顾桑站在昭南院外,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让门口的婢女代为通禀。
屋内,顾九卿手执银箸,夹着块鱼肉往嘴里送,听闻婢子的禀告,动作一顿,盯着箸上色泽奶白的鱼肉,那双淡漠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随后将鲜香可口的鱼肉卷入口腹。
细嚼慢咽,甚为享受。
顾九卿回味着唇齿间的鱼香,凉薄的唇弯起一抹似冷非冷的淡笑:“让她进来。”
哪知顾桑一进来就行了个前所未有的大礼。
只见顾桑单手举着四根拇指粗的藤荆条,噗通一下,双膝直直地跪了下去,清亮的杏眸蓄满悔恨的泪水,小脸更是惨白如纸,显得尤为凄楚可怜。
顾桑哽咽:“大姐姐,我糊涂啊!”
顾九卿搁下筷子:“出去。”
出去?
啊,女主已经厌恶她到不想看见她,不想听到她声音的地步了吗?
顾桑攥紧荆条,说:“大姐姐,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你恼我恨我……”
话没说完,就见陌花应诺出去,顺便掩上了门。
原来是对陌花说的。
顾桑刚要松口气,就听见头顶上传来顾九卿冷如寒霜的声音:“哦?错了?”
菜香阵阵入鼻,顾桑耸了耸鼻尖,暗道真不应该挑吃饭的空当过来,可若不等顾九卿回府就过来请罪,晚了诚意会大打折扣。
她强自稳定心神,抬头惊羡地看了一眼顾九卿,又怯怯地低下头,状似自惭形秽:“我……我错在不该因羡慕大姐姐惊人的美貌、出众的才情而心生嫉妒,一时行差走错,差点害了大姐姐,也差点让自己变成一个丑陋不堪的人,好在我及时悬崖勒马,幡然醒悟,才没酿成真正的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