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仙死了,村民们跪在地上,朝着一个白衣人伏地而拜。而她正卧在树杈上,一眼向下看去,就是黄大仙四分五裂的脸。
“给神仙老爷磕头!”村民们虔诚而又惶恐,额头碰到了泥土,沾上了一层灰黑色的泥渍,却没有一个人敢举起袖子,拭去那点儿泥水。
从上面向下看去,江蓠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他素衣如雪,凭虚而立,一身清华如暗夜里的海上明月,气息端严如画里的临水观音。这疾风骤雨里的昏天暗地,刹那间五彩流辉。
是他救了她吗?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江蓠拼命地想看清楚救命恩人的模样,可偏偏这时候,劲风拂过树梢,一绺湿透了的头发垂到了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等她心急火燎地拨开湿了的长发时,救了她一命的人已经飘然远去了,只留下一句低语,在她的耳边回荡:“倒是个有造化的,罢了,送你一场机缘,好生参悟吧!”
江蓠只觉脑袋里一痛,像是有一团烈性炸药炸开了,眼前满是紫色的火星。
然后,她的身形一个不稳,从树上掉下来,一头栽到了死去的黄大仙身上。当然,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顾着应付脑袋里的剧痛了。
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她才从那排山倒海的剧痛里醒来。但是,那所谓的机缘,却是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用力晃了晃脑袋,耳鸣,头晕,目眩。这感觉,真特么
像极了脑震荡的后遗症!
脚下似乎软软的,还挺有弹性。
江蓠伸手摸了一把,模糊的视线中,依稀映出黄大仙支离破碎的脸。
现实版的碎脸。
“啊!”
她连滚带爬地挪到一边,因为恐惧和恶心,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混乱之中,冻得麻木的小手似乎抓起了一个布袋。本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心思,她把东西往怀里一揣,就开始扶着一棵瘦巴巴的小树吐黄水。
这时候,她方才发觉,自己的烧伤已经好了大半,那些被打断的骨头也重新长好了,真不知那所谓的仙人用的是什么手段。
村民们自仙人离开后,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了。没有人在乎那个被烧焦的小丫头,跟清俊神异的仙人比起来,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没有人为差点儿害死了她而感到愧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是弱者,伤害一个弱者,不需要付出代价。
这里已经不是那个或许不温暖,却和平和安宁的世界了!
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在方才的一场生死考验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所谓实力至上,强者为王,其实便是如此吧?实力,不止代表着成功,还代表着是非对错、代表着善恶良知。
因为她弱,所以,冤枉了她不需要愧疚,伤害了她不需要道歉,欺负了她也不需要理由。
恍然忆起方才的烈火,那烈焰焚心的痛楚,似乎又浮上心头来。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那一场大火,
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了她,这个残酷世界的残酷法则。
江蓠,你不恨吗,不怨吗,不觉得不甘心吗?
她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微弱的心跳声传进耳朵里,却仿佛天边雷鸣一般,有种叫她振聋发聩的错觉。
她还活着,还要继续活下去。
原身的记忆涌进脑海,那作为地球人的二十年生命历程也涌进了脑海中。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如蔓草一般,相互缠绕。
脑袋开始隐隐作痛,不管想起哪一段记忆,她的心中都能清晰感受到,感受到那种复杂而苦涩的心绪。仿佛自己就是那个人,既是地球人江蓠,也是邙山村的孤女。
渐渐地,她再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那个地球人江蓠,还是这邙山村的猎户女二丫。
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她说不清楚,辨不分明。
算了,想这些无用的东西做什么呢?
现在,她既是江蓠,还是江二丫。蝶梦庄周也好,庄周梦蝶也罢,她都要好好经营这一段人生。
江蓠明白,她的心里,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竭尽所能地变强,想要想方设法地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要再被命运如此捉弄,不要再被世人如此凌辱。
她江蓠,不要再任人宰割,不要再无能为力,不要再无可选择。
彼时,漫天的电闪雷鸣隆隆,看不到尽头的凄风苦雨飒飒,再配上不见人烟的荒林,活生生一幕穿越版的“荒
原”。
小女孩儿的身体跪倒在泥水里,狂风骤雨扑打在她的身上,将周身的衣服浇的冰凉。她想站起身,却根本无力支撑起发烫的身体,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疲乏无力,想抬一抬手指,都要耗费好大的力气。
再这么下去,她就算是不死于伤病,也会死于饥饿吧?
江蓠强行打起精神,硬生生扶着一株小树站直身子,试图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时候,风和雨的和声里,突然多了一片破碎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难道邙山村的凶残村民依旧不愿意放过她,再度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