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落地,一位老人从阴影中缓步而出。
个子不高,身板挺直,一身对襟的黑色长衫,花白头梳得整齐。
外形气度除了干净外都算寻常,唯独那双眼睛,极深,极亮,像是一眼就能洞穿虚妄。
老人漫不经心打量虚空,目光穿透而去,似乎能看到几条街之外的场景。
却在这时,老人忽然“嗯”了一声,像现什么。
他目光毫不在意地掠过院中众人,院子外的两只魅灵,在某个肩上蹲着猫的年轻身影上一下停住。
“肩头命火是黑色?”
老人刀眉一扬,略微诧异。
人为万物灵长,双肩,头顶,各有一朵生息之火,大小根据身体,神魂的强弱来定,武夫一般是炽亮的红色,道人一般是清亮的蓝色。
但这年轻人肩头,却是两朵幽邃的黑色火焰缓慢摇曳,虽然火苗很小,但老人一眼就能触到其中凝实沉重的质感。
这种颜色的命火,一般和邪祟挂钩。
“真是少见,不过看着三魂俱全,也不是尸或者魅,难道是修了什么阴邪秘法?
不过,身上怎么带着那老巫的一点气息。”
老人轻眯起眼睛,目光骤然汇聚,如刃刺破虚空,落在那年轻人怀中的一团黝黑光源上。
那是一张护身符箓。
“好纯正的味道,怕真的是一缕巫祝古源。。。。。”
刚刚还心不在焉的老人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他警觉地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难道是哪个大巫祝家的后人?”
有巫祝本源护身,看来身份不会低,但最近边关可没给他报备过有这类人入内的消息。
“这年轻人。。。。。。。孤身一人偷入我大烈做什么?”
仔细看了会儿,老人收回目光,往后一躺,手指轻点扶手,陷入思索。
脑中种种的可能性不断闪过,目前大烈明面上如烈火烹油,一片太平盛景,真实情况却可以说群狼环伺,波涛涌动。
那双灰色眸子从窗外望出去,几根枯枝横伸窗口,再远是寒鸦高飞,再高是黑云攒聚。
算算日子已经是秋天的尾声了。
老人目光极远,映在眸中的除了乌云夕阳,还有那笼罩整座红丘县城上空,每一刻都在愈加凝实的盖状黑雾。
等这黑雾酝酿到极限再崩塌而下的时候,一个残酷的冬天将会降临这座山间小城。
这也是他来此的目的。
铜山是大烈和十万大山的天然屏障,这里不容有失,却也因为一些隐秘的原因,不能大张旗鼓地驻人把守。
铅灰色的云团在老人眼中汇聚,神思如云中明灭电光,千头万绪,往事追来。
很久以前,他也和一头僵尸交过手。
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不化骨。。。。。
那一只已迈入不化骨境界,出世游荡掠夺地气,所到之处,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有幸存的说书人将其记录下来,编为故事:
“旱既大甚,涤涤山川,袒身而目在顶上,骨如重铁,赤身红毛,嘶嚎如雷,走行如风。
名曰——旱魃!”
当时他正年轻气盛,追着那只旱魃整整七个日夜不放,差点连自己一身血气都烧干了。
终于将其斗杀于若羌河畔,赤血染红整条大河,腥味覆盖雪域高原千里,经久不散,令人作呕。
若羌河也从此改名为赤水河。
有些感慨浮上眼眸,像是许多年前埋进土里的老酒不断酵,凑得稍微近点,就能闻到土里翻出的幽幽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