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差他就容易神经紧绷,若非刚刚的插曲,直接回酒店房间,估计也睡不着,在想事情。或许是转换空间能让人思维活跃,脑中会冒出太多的想法,几乎是困扰。
此时在夜里的马路上抽着烟,他感受到了平静。
他一口又一口地吸着,见她走到道路尽头后过了马路,再往回走。她边走边看着街旁的店铺,距离相隔甚远,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觉得她是充满新奇的。
想起她刚刚描绘曾经对美好生活的期待,那一瞬目光中的复杂情绪,不由得让他去想很多年前的自己,对生活有过什么期望。
毕业后他进了一家很好的公司,升职非常快,他相信不出五年,华东大区总经理会是囊中之物。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想永远给别人做事。
那时他只想要成功,巨大的成功。
老天其实很吝啬,只让追求一件东西。其他的,都要拿来做筹码。
他得到了。
但有时他也不知道,他失去了些什么?那些东西到底重不重要?
他指间的烟无声地燃着,道路另一侧的她走的越来越近,穿着风衣,书包单挎在肩上,踩着帆布鞋,脸上是放松的神情,没什么心思,某一瞬仍像在这读书的学生。
孟思远很喜欢散步,不论是家附近日复一日走过的路,还是旅游时的陌生马路。虽是出差,但此刻在明日还未到来前,像是偷了一晚的旅行。
太久没来美国,深夜走在路上,就算知道相对安全,她一个人还是会有那么点怕的。但他在对面抽烟,就在那个位置没动过,散步就能全然放松了警惕。
路上没有车,孟思远还是老老实实地按下人行道按钮,等待着交通灯的通行提示。在等待的间隙里,抬眼便能看到对面的他。看到他指间亮着红点,是快燃尽的烟,他从烟盒里又掏出了根烟咬着,微低着头将手中烟靠近了过度火星子,引燃的瞬间,他吸了一口时,就已经抬起头,看到了她。
交通灯仍红着,顶头的路灯扫去深夜里的暗意,静悄悄的,能听到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在异国的街上,在马路两侧的他们不经意地看着彼此,已经熟悉到不需要再特地点头或微笑,但迅速避开眼神的交汇又显得很不礼貌。
她在等着他看向别处。
而他似乎也在等着她挪开视线。
不知为何,前几次也是,她隐隐察觉到他身上的疲惫感。可看着他这么若无其事地站着抽烟,又像是她的错觉,即使疲惫,发生任何事情,他好像都能撑得住。
直到吐出的烟雾将视线模糊,此时耳旁的交通灯发出滴滴声,提醒着行人可以过马路了。孟思远迈开步子,向对面走去。
肖华看着走过来的她,“等我抽完,你再走一圈?”
孟思远正是这么想的,她本来就想遛两圈的,“好,你等我。”
“嗯。”
这一圈孟思远走得稍快了些,她走回来时,对面的他帮忙按了交通灯,她刚到路口,信号就变了。
她以为他急着回去了,过马路时小跑着过去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走吧。”
不复出酒店时刚睡醒的低落,吃饱喝足后在深夜里压马路,享受着城市中难得的宁静,这让她心情变得很好,她转头看了他,“谢谢你。”
肖华猝不及防地撞见了她的笑容,“不用。”
道完谢,孟思远继续向前看着路,酒店已在前方。心想着睡了许久,不知今晚还能不能睡着,睡不着就听着播客催眠吧。
进入酒店大堂时,金发碧眼的前台帅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走进电梯时,孟思远才跟他说了句,“他长得挺像汤姆克鲁斯的诶。”
没听到他的回应,孟思远透过电梯里的镜子看了他一眼,他在镜子里看到了她,说了句不认识。
好吧,没有共同话题。她闭了嘴,不再说话。
第18章
翌日早晨八点,一行人就要从酒店出发,要坐车去参访的工厂。
孟思远提前十五分钟到大堂等待,才坐了几分钟,同行的同事们就陆陆续续地抵达。
大家道完早安后聚在一起闲聊了几句,孟思远旁听着,观察到老板的助理,杨旭,平时与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发现这个人讲话几乎是滴水不漏,而无多少圆滑。
此刻身旁的上司胡志锋对她轻声叮嘱了句,认真点,老板不喜欢下属犯低级错误。
她刚要回答,老板就从电梯口的方向走来,他身着黑色西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像是不想浪费等待着的他们的一点时间。
孟思远看了眼时间,七点五十五。而所有人,已经全部聚集,颇具时间观念。
车已经在酒店外等候,两辆SUV,老板与其助理一辆车。据孟思远从上司那得知,虽然要参访的公司主动提出全程负责接送,但委婉拒绝了,仍是他们自己安排的行程。
她一开始没明白为什么拒绝,也没追问,想了想,大概率是出于安全的考量。出门在外,所有行程都能被别人知道甚至是掌控,如果有个万一,会将自己处于极其不利的境况中。
设身处地,自己倒是不一定会这么考虑。估计身家数字后多好几个零,命更值钱了,她才会这种意识。
加州像是个连绵不绝的巨型农村,车在公路上疾驰着,偶尔向窗外看去时,从一个路口到下一个路口,只见两三户,房子很大,后面的院子面积更大,估计是豪宅区。
车速很快,她坐在车里没多大感觉,倒是胡志锋感叹了句,都到一百四了啊。司机说是的,都开这么快,这帮不要命的孙子,上桥都这个速度不带减的。
肖华难得昨晚睡得不错,他以为躺下后又要等天明,却是没多久就睡着了。他坐在车里翻完最后一页文件,合上后丢在一旁,往车窗外看去。
窗外是大片的空地,开了许久也没见什么人烟,这一段路还略有些颠簸。不知为何,肖华倒是想起了小二十年前。
他妈让他去城里探望她哥嫂。他一个人坐着长途大巴车,六十码的速度颠簸着进城,是个夏天,车窗打开了让风吹进来。窗外是同样的荒芜,中间停车都是公路上直接放下。
他在车上看到了一个窃贼,正在偷窃,他想也没想,直接走上前锢住窃贼,没让人得逞。小偷也是个力气大的,两人对峙一番后,最终小偷服软了提前下车,他也坐回座位。车停下又即将起步时,对他怀恨在心的小偷突然扒上了车,隔着打开的车窗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抡拳就打。他反应迅速,立即甩头躲了过去。此时车速已起,一脚油门就已经相去甚远,他只好吃了这个暗亏。
这时,车中的几个人开始自顾自地点评他,说他肯定不是咱这的人,咱这的人哪里能吃这种亏,就是从车窗跳出去也得跟他拼命。
而刚才在对峙时,周围无一人发声,都在默默观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