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不悦道:“你这话是胁迫我呢?他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难道我还怕他闹腾不成?”
“那自然不能的。”福安笑着应道。
苏氏瞧出福安的敷衍,立时便怒了,待要发火,黄嬷嬷扯扯她的衣袖,苏氏抬眼看了一回,便闭上嘴,叫黄嬷嬷去同那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狗奴才理论。
黄嬷嬷笑道:“既然福大爷知道自己也是太太的奴才,那主子有事儿嘱咐你去办,你办还是不办?”
福安晓得这婆子不好对付,又是个狠得下心辣手摧花的,心里头打着鼓,嘴上却笑答:“自然是要办的。”
黄嬷嬷便笑了:“那你便去把那顾家的丫头抬了出去,叫那两个婆子一同跟着,还把先前那事儿给太太办了。”
福安看了那黄嬷嬷一眼,老婆子一脸精明,脸上带着笑,可眼里却闪着冷光。
福安心中大恨,贼婆子害他!垂下头,往前一扑,连连叩头,大声呼道:“都说太太是那观音菩萨一般的和善人儿,最是体恤下人的艰难了,这事儿可不是福安不肯办,可若是办了,只怕福安就活不成了,太太开恩啊!”
黄嬷嬷就晓得这奴才不是个老实的,故作惊奇,道:“你看你这话儿说的,不过是叫你办个事儿,又不是叫你去送死,你在这儿大呼小叫的作甚?”
福安连连哭号:“嬷嬷也是主子跟前儿当奴才的,怎好如此不通情理,薛府上下哪个不知道,那顾姑娘就是二爷的心肝子,奴才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捅二爷的心肝子呀!”
黄嬷嬷哼了一声,道:“说来讲去,福大爷怕是觉得这薛家是二爷在当家,故而只认二爷当主子,却不把太太放在眼里。狗奴才,你可要清楚,二爷可是太太生养的,咱们大锦朝可是最讲孝道的,既把二爷当主子看待,怎敢小觑了太太?”
福安抬起袖子抹了把汗,是他大意了,往常只瞧着太太的行事,不过是个自命清高的寻常妇人,没甚大智慧,便是把顾姑娘抬了回来,惹了她不高兴,糊弄两句,再提提二爷,太太那里顾忌颇多,自然就把这事儿按下去不提了。不成想太太倒是甚话也没讲,黄嬷嬷这个笑面虎却是一句一句的,把他压制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福安才不傻,他是个奴才种子,上头坐着的是他主子的亲娘,他主子敢对着干,他暗着倒不怕,明着来可不是自取灭亡,于是心里冒出了个主意,对着苏氏磕头道:“小的不过是个奴才种子,哪里敢小觑了太太,既是太太发话,那福安便替太太去把这事儿办了。”
黄嬷嬷又笑了笑:“福安大爷不会又出甚个幺蛾子罢!”
福安这才抬起头,看着黄嬷嬷呲牙咧嘴地笑:“要是嬷嬷不放心,您老受累,跟着小的走一趟如何?”
黄嬷嬷心里转了一圈,到底觉得这事儿赶早不赶晚,早早的叫那顾家丫头去了西天,太太这里才好顺心如意。于是自作主张道:“即如此,那老奴便同福大爷走一趟。”
苏氏忙扯了扯黄嬷嬷的衣袖,面上有些犹疑,小声道:“要不先这般算了,二郎那脾性就跟那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今日里好歹是他大喜的日子,惹急了他发起火来,闹腾一番,可是要丢脸到家了。来日方长,顾家那狐媚子便是晚点处置也行,不如——”
黄嬷嬷凑过去截断了苏氏的话:“我的太太哎,你可擦亮了眼睛吧,只瞧着二爷的行事,那顾家的丫头还是早死早安生。老奴去盯着这事儿,也省得夜长梦多另起波折。太太只管家中安坐,等着老奴的好消息便是了。”
苏氏见她打定了主意,本就是左右摇摆的性子,便应了。
于是,等着华灯初上,夜色已深,苏氏在房里听得消息,说是清风苑那丫头已经折了回来,可黄嬷嬷和那福安却如泥牛入水,再没了踪迹。
顾扬灵醒来时,先是闻到了一股海棠春香,这味道幽幽淡淡的,倒像是她近些时日用惯了的熏饼。等着缓过神儿来,才发现自家竟躺在床上,入目便是软塌塌散在枕侧的樱桃红软绸帐子,不由得大惊,立时折起身来。
先是把自己个儿检查一番,见还是早间的那一身儿,不过稍稍有些凌乱,立时松了一口气。随即才感觉脖颈处有些作痛,顾扬灵一手轻揉着,另只手将帐子扯开条细缝,略扫了一眼。岂知这一眼看去,人便呆了。
屋里没人,静悄悄的,床头海棠榆木小几上,鎏金灯盏莹莹闪烁,将个屋子照得明亮。顾扬灵呆呆环视四周,方才还以为自己躺在了谁家床上,却不料正是自家住了三年多的清风苑!
顾扬灵不敢相信,扯开帐子跳下了床。可此间的陈设都是用熟了的,闭着眼她都能知道哪处搁着什么物什儿。
难道今日里是她做了一场噩梦?
可她困在轿子里,分明是听见了那黄嬷嬷吩咐那婆子要拿药毒死自己,还要把自家埋在野外,要深深的,不可叫那野狗野狼闻了味儿叼了自家的尸骨出来,再惹了祸端。可她如今却没死,还回到了清风苑里。
顾扬灵百思不得其解,寻了窗下的罗汉床坐着,她太惊讶了,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根本没法子想事儿。
也不过是片刻,那门帘便被人揭开,嫣翠红肿着脸提着一个八角黑漆食盒儿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红英,一脸忧虑,也提着个黑漆小木匣。
两人瞧见顾扬灵,顿时都露出惊喜来,不约而同地道:“姑娘醒了?”
嫣翠更是激动,把食盒放在桌儿上,几步走了来,蹲下身子殷切地打量着顾扬灵:“姑娘感觉如何?郎中摸了脉,说是没有大碍,开了固气凝神的方子,正在外头的小泥炉上熬着呢!姑娘饿了吗?有清粥素菜,瞧着很是可口。”说着便要去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