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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第1页)

第35章风雨欲来

杜中宵报到州里三天之后,通判刘几便就到了永城。

带着巡检寨里的官吏把刘几迎进自己官厅,杜中宵行礼:“通判辛苦。怎么来得如此突然?没有提前知会一声,下官这里一点准备没有。”

刘几苦笑着摇头:“你前几日的书信送到州里,把知州和我都吓了一跳。如此重案,怎么敢等闲视之?马蒙一案牵扯多桩人命官司,又有不少公吏参与其中,注定是一场大案。州里已快马报去庐州,转运使司着本州主审,隔壁宿州派一幕职官前来帮忙。”

淮南路转运使司本在楚州,因为地盘太大巡视不便,明道年间别设一员在庐州。亳州位于淮南路西部,属庐州转运使司管辖。此时的转运使是王素,刚刚到任,便就遇到了这一样一场大案。

听了这话,杜中宵出了一口气。说实话,这案子如果全交予自己,压力着实大了些,由通判刘几来办自然是好。反正到了这个地步,杜中宵的功劳已经稳稳抓在手里。

坐下用了茶,刘几道:“过几日,司理院郑参军会带着人手到这里来,审案主要靠他们。其他人人在一边查漏补缺,出些主意就好。”

杜中宵点头称是。到了这一步,马蒙一案就进入了正式审理程序,交给司理参军郑朋。因为涉案人员太多,杜中宵以推官的身份代表使院,加上通判刘几,小案直接就在这里断了。

喝了一会茶,杜中宵才道:“通判,依现在问出来的口供,数年之前委实是马蒙吞没了陶十七家的药材,并指使陆虞侯劫财杀人,陶十七为父报仇无疑。念陶十七年幼,不知——”

刘几摆了摆手:“此事我与知州商量过,陶十七的母亲谭二娘已死,再斩陶十七有些不近人情。只是国法无情,州里已经断案,不好就这么放了他。此案州里已上报朝廷,由朝廷定夺吧。”

说到底,人到底该不该杀,要由大理寺做决定,州里已经没有办法了。要么就由皇帝下诏,直接赦免陶十七的死罪。以报父仇为理由推翻死刑判决,算是春秋决狱,看朝中大臣的想法。

谭二娘死在州衙门口,百姓议论纷纷,杀陶十七委实下不去手。不过由于已经断案,除非重审,不然陶十七还是难逃一死。亳州官员不想背负骂名,便把此事推给朝廷,关着陶十七就是不杀。要不是陶十七是当街杀人,人证物证确凿,而且性质过于恶劣,韩亿早就吩咐重审了。

此事是杜中宵的一块心病。谭二娘是从自己这里去的州城,陶十七又是自己面前杀人,他总觉得那个孩子不应该就这么结束自己的一生。

杜中宵马蒙所犯重要的案件跟刘几杀了,道:“现在最麻烦的,是有多起案件牵涉永城公吏,事情一旦传了出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现在我把人关在巡检寨里,严禁消息走漏。不过等到州里来了人,只怕难以隐瞒下去。这不是小事,通判当早做布置。”

刘几冷笑一声:“猾吏把持地方事务,也不是多新鲜。只要证据确凿,衙门敢下重手,难道他们还敢造反么?吩咐何寨主,把寨里所有的兵士全部调回来,随时应变。还有,我会知会巡河使臣,在永城附近布置些人马,以免有江湖匪类行险。”

听刘几早有安排,杜中宵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可是记得前世的水浒故事,谁知道附近哪里有没有一伙梁山一样的人,永城有没有一位宋押司?自己穿越千年,碰到那样的倒霉事找谁说理去?这些日子他不但让寨主何昆把巡检厢军大部撤回,垦田的人也严加组织,随时应变。

汴河漕运繁忙,平时有维持秩序的巡河使臣,有一定的兵力。现在即将入冬,漕船减少,附近河段的巡河使臣要带人到永城附近过冬,刚好用得上。

聊过正事,刘叹了口气:“唉,待晓你年少登科,初仕便就遇到这种大案。直到现在,一切都办理得井井有条,甚有条理,极是不易。此案办下来,你是首功。”

杜中宵心道,若不是机缘巧合陶十七在自己面前当街杀人,给自己留下的印象不错,自己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力气办这样一件案子。马蒙固然可恶,可因为此案自己花的精实在太多了,甚至拖累了最重要的垦田的进度。当然,如果最后能留住陶十七的性命,一切都是值得的。

与杜中宵聊了一会家常,刘几道:“前几日陈州通判韩绛送了一台什么机器到州城,说是要给你参详一番。我来得匆忙,没有带来,等过些日子,你派些人到州城运到这里来好了。”

杜中宵知道刘几说的是韩绛新制的蒸汽机,他到陈州为通判,一直没有放下对这机器的改进。反倒是自怀因为马蒙一案,几乎把此事忘光了。现在马蒙一案告一段落,杜中宵可以抽出身来,真正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开垦田地,研发机器,这才是杜中宵擅长的事情。

刘几回去休息,特意叮嘱杜中宵等人,晢时不要把他来到永城的消息散布出去,一切要等司理参军郑朋等人来了再说。此案牵扯的人员太多,还是要防县衙那里出现意外。

送走了刘几,杜中宵立即把何昆和金书召两人找来,对他们道:“这几日派些人手,注意永城县衙那里的动静。巡检寨虽然与县衙来往不多,但寨里总有人跟那边的公吏熟识,甚至勾结。我们以为在这里做得天衣无缝,说不定那些消息灵通的吏人早得了消息。还有,孔目去一趟县衙,把我们这里的事情跟顾知县详细讲一讲。注意让他不要声张,只是放出风声去,不管马蒙一案查出什么,牵扯哪些吏员,都只办首恶,绝不会大肆株连。到了最后,一切小心,免出意外。”

金书召叉手应诺。他自己就是公吏,知道自己的同行很多神通广大,耳目灵通。这边抓了马蒙家里那么多人,一关好多日子,县城的公吏岂能坐视不理?只是现在除了有数几人,都不知道马蒙这些人扯出了哪些案子而已。一旦有风声传出来,牵涉其中的公吏不说杀官造反,跑总是跑得掉。

公吏多是出身本地大户,在地方的关系复杂,杜中宵都有些投鼠忌器。所以这里查马蒙,对衙门的公吏不管不问,有人跑就跑了。跑了之后再抓,总比把人逼入绝境,发生不可预知的事情好。

因为抓了一个马蒙,搅动了满城风雨,此时的永城县早已是乌云密布,随时有大事发生。

第36章各奔东西

永城县外汴河边上,有一处不大的酒馆,一个酒旗儿挑在路口。

贺押司站在路口呵了一下手,看了看路上没有什么行人,挑起帘子进了酒馆里面。里面摆了七八副桌凳,只有最里面一桌坐了三个客人。

见到贺押司进来,朝外坐着的一个中年汉子连忙招手:“哥哥可是来了,快快过来坐!”

贺押司见是韦押司招呼自己,略有些不自在,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走到跟前行礼。

陪坐的两人也一起站起,众人见礼过了,分别落座。

寒暄几句,韦押司道:“娄员外和蔡家哥哥即将远行,兄弟在这里摆个酒,为他们送别。”

贺押司客套几句,对娄员外道:“员外在县里数年,生意红火,怎么就要远行?”

娄员外摇头叹了口气:“我一个外乡人,在永城多亏兄弟们帮衬,多少赚了些钱财。常言道富贵不还乡,如衣锦衣行。离家久了,终究还是要叶落归根。——当然,若说只是因为想家便就离开,那也是自欺欺人。我们这里做生意,一向都是河对岸的马大官人做主心骨。这些日子也不知他犯了何事,全家被抓进巡检寨里,再无消息。马大官人出事,生意不好做了是一,再一个人心惶惶,不好久待吧。”

贺押司抬头看了韦押司一眼,随口道:“河对面那里在垦田,只有马大官人一处庄子,听说是因为偷逃差役,被拿了彻查,其他还能有什么事情?员外不需忧心,生意还是照常做的。”

娄员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牙人是这个年代商业的核心,不只是介绍买卖双方,还提供担保,稳定市价,诸多作用。外地商人贩货到这里,没有信得过的牙人,货物要么卖不出去,要么卖出去很难赚到钱。娄员外从真州向这里贩运货物,都是靠着马蒙,现在出了事也懒得再去巴结别人了。而且他多少有些风声,马蒙的案子不简单,怕自己被牵连进去,当然溜之大吉。所谓无奸不商,跟马蒙这种人合作,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做生意。

韦押司向贺押司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贺押司便心领神会,不再劝娄员外。

县里两个押司,基本把持了状词讼狱,当然也就形成了两个小团伙。贺押司与韦押司平时不和,要不是这个敏感时期,他根本就不会来跟韦押司坐到一起。果然一谈话,娄员外是因马蒙被抓才走,这是贺押司和韦押司共同面对的难题,不好再说什么了。

姓蔡的蔡资是船家,手下有十几船,专门跑泗州到永城这段航路。往年汴河放冬,他有一半人手也趁机休息,不少人在永城暂住。河面上跑船的,鲜有不涉江湖事的,连做生意的娄员外都知道要跑路,他就不用问了。由于跟马蒙交情非浅,这一船帮涉及不少案子。

喝了一会酒,聊了几句闲话,蔡资对贺押司道:“往常周边百姓词状,多是押司在办。此次马大官人遭难,再没一人比押司更加清楚。这里的都是自己人,押司给句准话,马大官人是否有难了?”

贺押司道:“马官人庄上的庄客,听闻好多并无文契,他又把人当作奴仆,听说吃了官司。此事牵扯到隐匿人口,偷逃契税——”

蔡资一摆手:“押司,这些事情现在人人皆知。若只是如此,哪有把数十人关在那里,外面一点风声不透的道理?我们这些人正是不知究竟,才人人惊慌,不然娄员外跑什么?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出事,别的都走不脱。兄弟相交多年,押司还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贺押司两手一摊:“不瞒诸位,此事我也不知底细,乱七八糟各种风声,哪个知道真假?”

蔡资看了看娄员外,道:“押司,我们相交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只要告诉兄弟们一声,这个时候是走是留?若是留下来,有多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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