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求求你,只要您能继续留下云纨,云纨,云纨愿将这块神玦奉上!”她双手托起那块晗光灵玦,高高送至孟章眼下。
孟章,呃,我原本是通过探测气泽推测他是孟章,如今近看他的相貌,虽然无甚变化,但行止间比之五万年前,确确是成熟稳重了许多。只见他略略瞟了一眼晗光灵玦,诚恳道:“这玉玦确是神器,然我是决计不会收下的。当日你被辞幽追杀,我怜你惜你才让你暂避紫薇境,现下你却对我的夫人做出这等混账之事,即便我容你继续待下,帝君也绝不会答应。你还是早些离开吧!”
孟章甩了甩袖子要离开,一只腿却仍被死死抱住了。
“殿下!”云纨哭泣地好不伤心,“是云纨错了,可是,可是云纨只是思慕殿下,因为嫉妒才对夫人生出歹念的。求殿下不要赶云纨走……云纨没有地方去,到哪里都会被辞幽找到的……”
孟章显然已经十分没耐心了,然我仍要佩服一句,这厮的确比五万年前稳重多了,若是挽阳山上的那个十二,怕是早就施了术将这胡搅蛮缠的女子撇下了。唔,本神女倒真没料到,当年那个日日喜欢与我斗嘴的十二师兄,还能有如此的桃花轶事。
他蹙眉半晌,终是没能与我所想地使个术挣开她,想来,云纨在紫薇境住下的日子里,与他还是建立了一段子情意的。我听他细细劝道:“你是夜桑君府上的公主,辞幽总不至于因为你打碎了一个花瓶就真要置你于死地的,她毕竟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回去向辞幽认个错,她必不会再为难你。”
打碎了一个花瓶?啧啧,千年不见,这云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愈发厉害了。依本神女的英明之见,必然是云纨拿了人家辞幽的晗光灵玦,人家辞幽便死命在后面追讨,这才有入住紫薇宫避难的事儿吧?这孟章,看似沉稳,也忒容易受骗了。
两人继续纠结着,女的不愿放弃男的不愿妥协,纠结地我十分心焦,这到几时才能纠结完啊?本是打算等他们分道扬镳了我便截下云纨拿回我的晗光灵玦,顺便一报千绝渊之仇。此番这场戏唱了忒久,仍没有散场的迹象,让我很伤心。
正在这纠结且心焦的当头,本来稳稳当当的隐身诀忽然一震,被猛地破了开来,然后耳边响起一声我半日前才听到过的那且清脆且响亮且激动且兴奋的喊声——
“娘亲!”
我浑身一个激灵,抖了几抖,愕然发现现出形来的自己显的乃是女身本形,而非方才入紫薇帝宫时的男身。我的娘嗳,这个小娃娃竟然如此本事,不仅破了我的隐身诀,还破了我的变身术!
我颤巍巍硬着头皮转了身子,果然看见白白嫩嫩的绿色小娃娃朝我扑来,那架势,与九天银河边的情形实在是一模一样。跟在小娃娃后面那个修长身形——唔,我迅速地从兜中摸出两颗离欢果来,毫不迟疑地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留言,好开心啊~~
☆、正传
我的六位兄长里,唯有四哥清离是以书中典故为启发教的我几番人生哲理,譬如“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又譬如“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如此等等。然而,少年骄纵的我却并不是个娴静的性子,亦没有四哥清离那般对凡间酸书的狂热,自然没能在看书这块儿养成良好的习惯。即便是在挽阳山拜师学艺时轮到要背诵的课业,我也是由着几位好说话的师兄们暗中放水才次次勉强过关的,自然也未能对书籍培养出什么热忱来。奇怪的是,我下界做凡人还有落难做鱼儿时却十分热爱看话本子,像是要把过去没看的全都补上,近千年来我回归正位,每每去到西掾洞便自觉十分对不住师父,遂一门心思修炼,虽不到苦练却也算勤修,看话本子的时间便少了许多。然而好在过去落难为雀鲷时看过听过的故事忒多,我这颗狐狸脑袋虽已年迈却还十分灵光,那些个或才子佳人或情仇爱恨的故事们都还储在狐狸脑袋里,十分稳当。
在过去几百年里,本神女偶尔把自己过去几万年里的劫数与那些个曲折离奇的话本子比上一比,继而边吞离欢果边抚额感叹我清风神尊一生的跌宕起伏崎岖坎坷。陵光每每遇此便会笑嘻嘻地提醒我说地窖里装离欢果的罐子可快要空了。他这话说了几百年,那离欢果的罐子仍然没空,我自然知道他是让我少去回想那些过往。虽然我并未能如他所愿。
话本子毕竟是话本子,却比不得咱们这实实在在的神仙日子。在话本子中,两对恩怨痴缠的男女久别重逢后会是怎么样的一副情形来着?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或者是冰释前嫌互诉衷肠从此两两不相离?抑或是擦身而过千帆过尽从此相忘于江湖?
此番我与聆月的碰面,却不知是个何等结果。其实在离开委羽山时我就想过这个问题,若是遇见这位本尊命中煞星我该如何,是干脆撩起袖子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最好将他打得灰飞烟灭还是擦身而过装作不认得呢?前一个选择看似不错可终归不大实际,因为我实在不晓得三百回合后到底是他把我打得灰飞烟灭还是我把他打得灰飞烟灭,即便本尊真有那个本事将他灰飞烟灭了,也会引得天族与我瑶境的宿仇。本尊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晓得事情的轻重,于是本尊暂用第二种应对方法罢了。
擦身而过,形同陌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我知道这是个正理,虽然,我已事先吞下了两颗离欢果,可聆月出现在我眼前的刹那,我狐狸皮底下的这颗狐狸心,仍是波涛汹涌、澎湃起伏。
他离我仅几步之遥,却将将停住,素色锦袍静若寒山,修长的身形立着,似乎有些僵,黑沉沉的眼中泛着粼粼的星光,正定定瞧着我,唇间似乎泛着笑意。
原以为本就冷硬的聆月君继任天君后必会愈发冷硬,却不想他竟有如此温和愉悦的表情,心中惊叹连连,然后被那绿油油的小娃娃一把抱住了腿。
他蹭在我的裙子上连连地喊:“娘亲娘亲,娘亲说话不作数,娘亲说了不离开清儿的!”
我十分头疼,一想到孟章那厮还在我近旁,更是头疼,然后果然听见身后的孟章边绕到我跟前边疑惑问道:“清姨?”继而又瞪大眼睛对着我腿上的小娃娃道:“这,这是你儿子?”
清姨,是了,孟章的年纪虽只比我小了几百岁,但是辈分上却比我低了一辈,那时我上紫薇境时必得要逼迫他恭敬叫我一声清姨的,后来久而久之他也叫的十分习惯了。我在挽阳山时为图方便化了男身,且用了紫陌神君的假名,他便认不出我来,只当我是个有肖似他那清姨的小子。而我,却一度因为要叫一个小辈为师兄而十分伤心。
此刻这个小辈正且震惊且疑惑地看着我和我腿上的嫩娃娃,我被看得很是尴尬,干干咳了几声,正欲否认,却听见聆月抢先一步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