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
“成,那陆重,回见”。
“回见。”
陆重难得有一天回来得这么早,陆妈妈高兴得围着他一直转,他重新做了晚饭,吃罢去敲对面的门。
他已经观察过了,对面住着一个中年女人,听楼下大姨说是生不出孩子,丈夫跟人跑了,现在就剩她和她瞎了好多年的妈。
门先打开一小条缝,然后才又打开一小半,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精明又刻薄的中年妇女的脸,下巴比常人长不少,看起来有点诡异。
陆重微笑着说:“阿姨,我是住你们对面的,我叫陆重。”
那女人狐疑地看了好几眼陆重,“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麻烦您带我妈去澡堂洗个澡”,说完又马上补充道:“放心,我付您钱”。
那人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后,一口喊:“二十”。
陆重本来以为五块十块就能搞定,没想到开口就二十,咬了咬牙才回:“行,不过我妈智力有点问题,您带她去的时候麻烦注意点。”
这边谈好陆重就去给他妈收衣服,是托码头卖烟的大娘给买的新的,陆妈妈迷迷糊糊地被拉着出门,直到陆重把她的手放到对面阿姨的手里,她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突然尖叫,抱着陆重的手臂就不撒手。
陆重轻轻地抚她的背,温声说了好多遍“跟这个姨去洗澡,回来我在家等你”后,她才慢慢松开,被拉着下楼还不停地往回看,陆重又冲她保证说:“我在这儿等你”,才终于放心的走了。
这天,陆重又接到林川柏的电话,那时他正在搬货上台阶,大喘粗气,靠着墙才腾出手来接电话,一接通那头是完全不一样的朝气和轻松。
“喂,陆重,我是林川柏呀,今天要不要出来玩?”
陆重顿了顿,没有按照第一时间的想法直接拒绝,而是回道:“我来不了,不过你要是过来找我可以。”
“好啊好啊,我来找你玩儿。”
陆重挂了电话,重新调整了下肩上大箱子的角度,又开始吭哧吭哧地爬。
林川柏到得很快,陆重接了电话跟老赵打了声招呼就去接他,老赵咧着被烟熏黄的牙笑,“嘿嘿,你停这一会儿,今天可得被我赶上了”。
陆重拿毛巾使劲儿打了打自己身上的灰,回道:“那可不一定”
这里是林川柏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看什么都是一副新鲜的样子,陆重把林川柏带到安乐旁边,说:“你先在这儿等我会儿,我还没下班”,怕他坐不了地上,又跟人借了个矮板凳给他坐。
林川柏看着陆重往河边跑,上了一艘船就不见了,他坐在那儿跟安乐大眼瞪小眼。
正在他百无聊赖地时候,陆重又出现了,扛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袋子,比周围其他人扛的都要大,几乎跟他卧室里那个两人位沙发一般大小,林川柏完全不能想象那得有多沉,他就这么看着陆重把那个袋子放到货车上,又跑上船扛另外的大袋子,然后又搬到车上。
来来回来他都数不清到底搬了多少个,整整两个小时,就没停一下。
可能唯一一次稍微称得上休息的,就是把袋子卸到车上后,陆重靠着车子站了四五分钟,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往船上跑。
林川柏总是忍不住想,在那五分钟的时间里,陆重想了些什么?
快一点钟陆重才下工,带着林川柏去吃饭,到了平时吃饭的地方,已经有很多人,汗味、烟味混着饭菜油腻的味道,熏得林川柏想吐,死活迈不出进去的步子。
陆重也不难为他,让船娘在外边支了张桌子,那桌子灰灰的的,不知道多久远的油迹就像从没擦干净过,林川柏顿了快十几秒钟才坐下。
陆重今天超规格地点了三菜一汤,菜看起来倒还凑合,可是豁了口的盘子和碗,特别是已经被用得起毛的筷子尖,林川柏鼓足勇气夹了一筷子菜,片刻后还是放到碗里,到最后也没动一口。
陆重没看他,也没说话,给安乐夹好菜后,安安静静吃自己的,足足吃了三大碗才终于放下筷子。
“你看,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朋友的。”
林川柏张开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无力地放弃了。
坐在出租车上时,林川柏还在想,自己怎么当时就不吃呢,应该也吃个三碗四碗的,吓死那个陆重,想象陆重下巴被吓掉的样子,林川柏忍不住嘿嘿笑出声,吓得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眼。
笑完才又叹气,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是啊,为什么别人能吃自己就不能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个一二三,就接到他爸的电话,让他周末回家,林川柏本来这周也没什么事,就说现在回。
挂了他爸的电话林川柏又长按了个1,刚接通就问:“你今儿回不回家?”
“观海那边。”
“你他妈怎么周周都有事儿啊!”
“切,谁还不知道谈恋爱啊,是小爷我没看上眼的。”
“放屁……那我自己回了,白白。”
林川柏到家时正好赶上饭点,就他爸在家,他换了鞋踢踢踏踏地走过去,“爸,又你一个人啊,好歹堂堂一个大公司老总,怎么天天跟个孤寡老人一样。”
林雄坐沙发上看报纸,面无表情地说:“去洗手,马上开饭了。”
“我说爸,要不你也包个小三小四啥的,陪你消磨消磨时间,还能防老年痴呆”。
林雄把报纸一收,“林川柏,让你去洗手,吃饭”。
林川柏撇撇嘴,没再说话,也没问他妈去哪儿了,反正不是在打麻将就是在spa,拢共就那些地方,总之不在家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