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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如月（第1页）

酒过三巡，席散。

几人纷纷回房梳洗休息。

上官未央坐在客栈房里的梳妆台前，青桃和红果一左一右的帮上官未央拆掉髻上的环佩，梳整长。

一入了夜，四周都安静下来，上官未央走了神，心里不由得又开始惦记着父亲，青桃本就性格内敛，平日里一向少言少语，红果从铜镜里看着小姐有些担心，但她作为一个侍女大事虽是帮不上忙，但说几句俏皮话让小姐宽宽心她还是擅长的。

“青桃姑娘在宫里有没有照顾好小姐，让我数数小姐的头掉了几根！”

红果清脆的声音让上官未央回过神来，青桃知道红果的心思，接话道：“你快好好数数，我这也是有数的，你若是数错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边说着手就往红果身上的痒痒肉上抓去，红果边笑边躲，上官未央也被她们的气氛感染到，咯咯的笑出声来。

她清楚红果和青桃是在帮她宽心，但她们二人年纪也与自己相仿，家中都是无父无母，从小便被家中亲戚卖到高门大户为奴为婢，若是碰见心善的主子，还能得到善待，若是碰见心眼儿不好的，也许现在的处境会比当初的环柳更惨。

明明自己的生活已是不如意的，但仍全心全意的对自己好，上官未央只觉心疼她们，说道：“知道你们的心思，我一会儿梳洗完毕就睡了，你们也快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红果和青桃也停了打闹，连忙屈膝道：“是，小姐。”

二人出出进进将热水打好灌满浴桶，忙完以后，青桃说道：“小姐若是有事儿喊一声我们就好，晚上若是害怕千万要喊我们过来。”

上官未央颔道：“好，不用担心，快去休息吧。”

青桃和红果行礼退下，又将上官未央的门关好，回了自己的房间。

上官未央梳洗完毕，出浴又将一头及腰的长擦干，可是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上官未央本想唤青桃红果一起说说话，但想着明天还有一天的路要赶，他们今日也没怎么闲着，就作罢了。

她起身披了薄衫，推开了房间的门往外走去。

上官未央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清新的土壤味混合着些许的冷冽的空气进入身体让她整个人畅快不少。

这客栈建在京都远郊，四面环山，周边人烟稀少，跟热闹的京都不同，天上的星星似乎都更亮一些。

客栈附近修有一个凉亭，上官未央回屋倒了一杯热茶，手端茶杯缓步走到凉亭附近。

“睡不着？”身后忽然有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不用想，正是夜北辰。

上官未央回身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轻点了点头。

“为何？”夜北辰又问道。

上官未央开口缓缓道来：“担心燕国再起战事，父亲一把年纪还要出去率兵打仗，他虽有一身武艺，可刀剑无眼……我这个做女儿的，实在是担心。”

“你穿的太少。”夜北辰并未直接宽慰她，而是将自己身上的云锦织成的披褂摘下，披在了上官未央的身上。

男子的身上的体温伴随着这件披褂贴在了未央的身上。

而后又细心的将她的长从披褂中轻轻顺出，再将她的领口束紧，这还是第一次有除父亲外的男子如此待她。

“谢谢六皇子。”上官未央乖巧道。

夜北辰沉默了半晌道：“我母妃是燕国人，若是父皇准许，我宁愿去带兵平定的人是我。”

上官未央回道：“皇上不许你带兵？”

夜北辰摇摇头说道：“以前我跟父皇提过此事，他不许，我后面又提过几次，最后一次他大雷霆，就不许我再提了。”

上官未央思忖片刻回道：“或许，是因为陛下知道战争的凶险，他担心你，但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他有他对于担忧表达的方式。”

夜北辰回道：“可我早已厌烦在这皇宫内院日复一日无休止的斗争，身为男子当如你父亲一般，披甲出征，我当真佩服，现在的生活了无生趣，我倒真的宁愿战死沙场。”

夜北辰语气悲观但真诚，他内心的想法确实如他所说。

“六皇子，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上官未央听他一言顿时着急起来，“当今圣上欣赏你，我父亲亦是，你将来的前途无量，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

夜北辰忽然低头，用手指托起上官未央的下巴，盯住她的眼睛问道：“你说的前途无量，是指父皇有意废储另立我为太子吗？”

上官未央顿时一惊，手中的茶杯也掉在地上摔成几片。

忙行深礼低头说道：“六皇子息怒，臣女并无此意，臣女愚笨不敢妄议朝政！只是担心六皇子，说话一时语快失了分寸，望六皇子恕罪。”

夜北辰蹲下将茶杯的瓷片捡起，又轻叹一口气，眼帘低垂，说道：“你起来，我并非在试探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上官未央起身，回道：“六皇子，我以前在将军府中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是那一日与你在樱花林中偶遇，后被太子遇见又以此在皇上的寿宴上大作文章，而后我们一家入宫，生的种种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宫中权谋争斗的波谲云诡，我真的担心因我失言牵连到我上官一家。”少女说着说着一双杏眼竟噙满清泪，顺着白皙的脸颊直滚滚的滴下。

夜北辰看眼前的少女已哭成泪人，顿时慌了手脚说道：“你别哭……是我错了。”

夜北辰手足无措的想帮上官未央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可他当抬起手，又觉不妥，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有几分窘迫。

上官未央倒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说道：“六皇子，我没事，只是方才真的被吓到了。”

夜北辰放下手，说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与你说几句真心话，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跟你说这些。但我忘了你尚且年幼，这些事情可能对你来说太沉重了。”

可这些沉重是他十岁起就开始面对的。

上官未央亦知他的不易，开口宽慰道：“六皇子，你知道我的两位侍女是如何进府的吗？”上官未央顿了顿又说道：“那年卫国战乱，她们二人的父母惨死于贼人之手，她们失去双亲，又被家中亲戚卖给高门氏族为奴为婢，那些亲戚根本不管他们的去处，过的好坏，只为换一些银两，可她们二人那时也不过六七岁。我父亲征战回朝，沿途碰见她们，看着可怜，便出钱买了回来与我作伴。出入府时，她二人谈不上寻死觅活，倒也是不吃不喝了几日，红果还好，年纪小，心也大一些，青桃年长红果两岁，心思重，性子又刚硬，她恨命运不公，如此苟活不如去了的好，以至于绝食到险些丢了性命。”

上官未央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接着说道：“我母亲看青桃如此，便把红果和我叫到一起，跟我们三个说，人应自觉矜贵，不要因为之前的种种而对人生失望，也不要因为别人如何看待你而对自己失望，更不要因为那些无法自己抉择而产生的事实绝望，不要抛弃自己。一定要自觉矜贵，只要好好活着，体会这些经历带给你的意义，之后美好的一切都会与你相配。”

夜北辰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子，她也有自己的烦恼，但她似乎比自己更加通透。

夜北辰缓缓开了口，说道：“谢谢。”

上官未央问道：“六皇子为何道谢？”

“以前总觉得人应该如月。若是想庇护他人，月亮确实不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