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混沌虚无,双脚踩在空气里却不会下坠。
陆无还不知道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周围虽无光源,却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只是这虚无中安静地听不到一点声息,他只能不断向前行走,又像是在原地踏步。
他尝试抬起手召一些法术出来,而掌心空空如也。
眉头微微皱起,陆无还沉出一口气来:“不知阁下召陆某来此,所为何事?”
音落半晌,无人应答。
他转身打算再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走,就在这时,后背方向忽然亮起一道光。
他急忙转身再看,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瞳孔猛然紧缩。
他面前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座巨大的石像,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到无法触及。
石像一身兜鍪铠甲,狭目微睁,不见瞳仁,只有一隙白光若视线从缝中透出。再往下看去却是穷极视线也望不见它的下半身。
忽然这巨大的石像又向上不断拔高,同时原本环抱在胸前的三对手臂慢慢张开,每条手臂都上长满了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苍茫一粟般的陆无还。
六条手臂像蜘蛛似的摊开,几乎环抱住这整个混沌虚无,它脸上的神情无比宁静,可因为这布满眼睛的手臂而显得极具威压感。
陆无还只觉得胸腔不断被剧烈收缩的心脏撞击着,耳畔血液流动的声音犹如惊涛骇浪。
他努力仰头与那双狭长的眼睛对视,相持间忽的从石像内钻出许多黑色的气来,绕着石像身周不断穿梭,每每经过他身边,便能听到那黑气当中裹挟的嘈杂杂音。
那是由无数人声杂糅而成的,咆哮,怨怼,讥讽,咒骂……
这些黑气漫无目的地穿梭了一阵后,好似忽然发现了陆无还一般,全部调转矛头,锁定了他,纷纷欲要钻进他的体内。
“救、救我!”
陆无还浑身惊惧一震,睁开眼睛,发现方才不过是场梦,可方才梦中他内心的惊慌害怕如此真切,以至于醒来后依旧手脚发抖。
不过这并不是最紧要的,等陆无还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被绑在木架子上,手腕上锁着镣铐,铁链子缠了一圈又一圈,皮肤磨破了不少。
好在陆无还是借用的别人的身体,他本身并不觉得疼痛。
他记得自己昏倒前还在留王仙庙里,当时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出去,紧接着听见许多脚步声,似乎就是冲他而来。
眼下他应该是被抓去了别处,被关在一间石头砌成的房间内,周围弥漫着潮湿腥臭的气味,墙角几盏油灯昏暗地燃烧着,墙壁上挂着铁质的器具,刀、锯、鞭、链,还有一些造型奇怪的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奇怪的是,他的感知力被局限在这个房间内,隔墙之外的一切都无法清楚探知。
唯独在东面的墙壁上方,有一口人脑袋差不多大的通气口,透过这方口,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凄厉惨叫。
通过整个房间的摆设布置,他判断此处应该是所刑房。
此刻他身上湿了大半,也多了好几处鞭痕,大约之前有人想要把他叫醒,泼了水打了鞭子,可惜他并不会痛,所以那人没能成功,这才暂时离开了房间。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脚步声朝陆无还这边走来。
听得“砰”的一声,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浑身腱子肉的,长着络腮胡且满脸刀疤的牢吏。
他冷冷看了陆无还一眼,发现陆无还已经清醒,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睡够了?”
陆无还没说话,他也不在乎,反正他有的是手段叫人开口,于是话不多说走到一旁的盐桶旁边,把手里的刺鞭往盐堆里搅了两下,随后走到陆无还身前。
他目光狠厉如刀,仿佛在手中鞭子下去之前,就要先在陆无还的身上剜下块肉来。
“我劝你早点招罪,也好少受点皮肉之苦。”
“要我招什么罪?”陆无还问。
“还装傻?和你一起那个叫潜光的小子早就招了,说你这个妖道胁迫他,用邪术杀害了刑部侍郎!”牢吏冷嗤一声,“不想挨鞭子的话,就乖乖交代,到底是谁指派你来行凶的?!”
刑部侍郎死了?
没记错的话,今天早晨陆无还还听见过刑部侍郎在朝堂启奏,没想当晚竟也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陆无还问。
话音刚落,那条鞭子就狠狠落在了陆无还的肩膀上,脆响之下,还带有衣服皮肉撕裂的声音。
“他娘的,是老子问你还是你问老子?!”牢吏甩了一鞭子后,从旁边桌子上拿出一张纸,用力怼到陆无还眼前,“你看清楚点,没问题就早点画押!”
“我是个瞎子。”陆无还道。
他脸上用来遮眼的白绢不知何时被人拿掉了,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与那张纸对峙。
牢吏愣了一下,也是才想起来陆无还的确是个瞎子,尴尬地撤回纸,低声咒骂了一句,又同陆无还道:“老子今天发发慈悲给你念了,念完你就老实画押,甭耽误老子时间。”
说罢就念了起来。
陆无还侧耳倾听,这一纸供罪书上面明确写着刑部侍郎遇害后尸体被发现的经过。
原来是昨夜他们去留王仙庙时,刑部侍郎早就死在了里面,尸体就在原先那棵柳树旁边没多远的地方。
当晚陆无还到达留王仙庙前,巡街的站班衙役看见庙门的封条没了,为了以防万一进庙查看,跟着就发现刑部侍郎的尸体就躺在正殿外的地上,尸体上全是窟窿,整个人都快漏成了筛子,死状恐怖,地上淌满混了雨水的血水,显然是第一案发现场。
看来是衙役回衙门禀报之后,陆无还与潜光才到的庙,于是没有探索多久,就被赶来的官兵发现,顺理成章被带到了这里。
但就此又有些说不通,首先,既然他们两人距离事发地点那么近,潜光为何没有发现尸体?再者,衙门既然在现场抓到了人,为何不按流程提审他,反而先把他关起来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