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牢房年久失修,这群士卒们还兼顾修葺的职能,将倒了半边的门窗扶正、对生锈的铁栅栏进行更换。
文央则是从他们进县衙后便一刻也不敢放松,见他们还在修理牢房,便一个人站在严登化三尺开外,谨慎地盯着此人。
草草修葺一番后,这些士卒将严登化推进去,接着便围坐在门口的台阶处,掏出干粮大快朵颐起来。
他们还招呼着文央一块坐下来休息,文央哪里有心思?
他神思不属,频频望着牢房,只听旁边有一小将笑道:“文县令且放心,就算要逃,哪里有光天化日便行事的道理,我等趁白日里好好休息一番,晚间定严加看管,不会叫这小贼跑了的。”
文央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小贼。
但听到这话他总算也放下一点儿心,只忖度着:他们心里应当总还是有数的。
然后当晚,严登化就跑了。
天亮着的时候文央就一个劲往县衙牢狱跑,“忧心忡忡”四个字都刻在脸上了,入夜以后,文央也是迟迟难眠,不停在床上辗转反侧,差点叫文夫人把他踹下床去。
直到临近四更,心里揣着的大患终于抵不住凡胎的疲惫,文央终于合上眼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大喊“贼寇跑了!”,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惊魂未定地看向灰蒙蒙又无比寂静的四周,长舒一口气和缓心神。
接着他就听见外边传来与梦中一般无二的声音:“贼寇跑啦!”
文央陡然一惊,险些从床榻上摔下来。
。
苍安县的县衙少说也有十几年没有这么灯火通明的热闹过了。
不过显然此时在县衙内外来去的众人并没多少感慨的心思,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神情紧张。
入住当晚就把犯人搞丢了,这可真是一桩要命事。
文央草草披着一身棉袄,顾不得什么冷不冷的,在寒风萧瑟中焦急来回踱步。
给穆骏游传消息的士卒刚刚出发,他真是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双翅膀赶紧飞过去通知穆将军。
就说不能把严登化放在县衙!那跟放生有什么区别!可那二人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现在好了,苍安县外山连着山的,也不知道严登化跑了多长时间,要是叫他出城去,一头扎进山林里,那可真是鱼入汪洋、海底捞针了。
文央在衙门里煎熬着,怎么都坐不住,最后待不住打着一盏灯笼顶着雪夜打算也出去找找人。
只是人刚刚走出县衙大门,便瞧见远远有几道身影向这边走来。
文央一怔,眯着眼细看,才看清为首者正是拢着宽袍大袖遮挡寒意的杜宣缘。
因为某些原因,文央看顶着陈仲因的躯壳的杜宣缘总有几分看“女婿”的意味,这会儿瞧见她来了,便知穆骏游已经得到消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两分。
可杜宣缘近前,不待他开口便请他先回衙门避避风雪。
文央眉头一皱,举着灯笼道:“我与你们一同去找。”
“人已经抓回来了。”杜宣缘笑道。
文央一愣:“抓回来了?”
严登化不到不惑之年,身强体壮,又常年做打家劫舍的勾当,自是身手矫健,趁着夜黑风高随便找一处地方猫住,哪怕是他在某处躲着不动弹,外加全军营的人出动,恐怕都要找上半天,就杜宣缘身后跟着的不到十个人,居然这么快就能抓住他?
可他抻着脑袋探头看去,确认那被杜宣缘手下牢牢缚住的,正是今夜潜逃的严登化。
实际上只有被堵住嘴的严登化知道,他只自由不到两刻钟,就被杜宣缘逮住了。
杜宣缘面对文央松了口气又很是好奇的神色笑而不语。
——在地图上顶着金光闪闪的标识,他还能往哪儿跑?
某个再度自觉“助纣为虐”的系统已经彻底麻木。
一行人刚刚进到县衙,又一人拿着一柄小刀捧到杜宣缘面前:“这是从狱中搜出来的。”
说是小刀,其实更近似锋利的铁片,杜宣缘指腹从卷刃的地方轻轻擦过,轻笑一声,抬头看了眼天色,又转头对文央道:“听闻文县令彻夜未眠,还请好好休息会儿吧。”
“你们……”文央定定盯着杜宣缘。
杜宣缘收敛笑意,正色道:“县令放心,明日之事与苍安县无关,在下保证,安南军走后,苍安县将永无后患。”
文央喉咙干涩,好半天才缓缓点头。
目送文央走后,杜宣缘将小刀递给身边人,面无表情道:“走,去看看穆将军那儿‘查’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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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苏勤那副将板着张脸,披着一身外袍死死盯住面前的穆骏游,“穆骏游,苏将军一向拿你当兄弟看待,你扪心自问,昨日之事与你确实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他看穆骏游一副油盐不进的死人脸,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又道:“我等不想扰了苏将军身后的安宁,更不想因生事叫朝廷对苍安驻军生厌,才纵容你此等行径,将这件事草草掀过,而今你是想要斩尽杀绝吗?!”
穆骏游终于放下手中的杯盏,却还是没有作声,只偏头看向帐外。
副将也下意识循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
只见天光将亮之处,有一紧裹大袍的人缓步而至。
“哟。”杜宣缘目光落在穆骏游手边的茶杯上,“喝早茶呢?”
她自顾自从袍子里伸出一只手,手上拎着个布袋,还冒着热气:“正好我带了些包子,一块吃?”
副将一瞧见她便脸色阴沉,活像是杜宣缘刨了他的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