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众在余山戈的带领下不出所料地一路杀出了沙城铁骑的重围,向西南边的村庄扬长而去。
战场的喊杀声渐渐淡了下去,余山戈也总算有功夫放缓下来看看周围。
跟在他身后的匪众只剩下了百余人,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剿匪时出逃的情景。但这一次,他心中多了不少自信。他确信自己逃出后不久就能够再一次卷土重来。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不满足于去做一个区区山大王,他要一路向西,带着越聚越多的匪众打下西边的一个小城,招兵买马,去做一方豪强。
“余大当家,我大哥他……”一个瘦削的匪徒骑着马渐渐靠近。
“小六子,你大哥愿意为了我去当这个诱饵,我余山戈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兄弟俩。从今天起,就由我来做你的大哥。”余山戈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语气中丝毫没有落荒而逃的窘迫,仿佛他们不是在逃亡的路上。
小六子两眼冒光,他这一问目的也就是借大哥的义举为自己邀功,当即便喊了出来,“余大哥!”
余山戈大笑,“好,我的好弟弟!以后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大哥为你作主。”
小六子一改方才的满面忧愁,兴致勃勃地道:“大哥,小弟正好有件事要求你。”
“什么事啊?”
“小弟打了大半辈子光棍,今年也快三十五了,还没个女人。大哥你看……”小六子瞄了一眼余山戈,小心翼翼道。
“急什么?等大哥东山再起,你还怕没女人?”余山戈哼了一声,“等哪天,大哥去抢了那些地主豪强家里的小姐给你做娘们,到时候,只怕二十岁的小妞你都嫌年纪大了。”
余山戈自顾自地描述着未来妻妾成群无限美好的图景,还不忘对着身后一众手下说一声“大家都有份”。
只不过,这群陪着他刚刚闯过鬼门关的弟兄们却并没有如他所想一般兴高采烈,反而是个个面如死灰地盯着前方。
“他娘的,一个个跟泄了气似的,怎么,以为老子在吹牛?”
余山戈愤愤地挥了挥手中马鞭,似要抽打身边的几个属下,却被一旁小六子的声音叫住。
“大哥,你看……”他的声音颤颤巍巍,好似下一秒就要断气。
余山戈顺着他所指看去,顿时也被惊得浑身一颤,止不住地冒冷汗。
“这……”
临近黎明,远方地平线处已然冒起一丝鱼肚白,只见那天地相接之间,旌旗凛然飘扬,一彪军已列好阵型,正挡在他们的去路上。
身后是追兵,前方的生路也被截断,饶是余山戈也知道自己这一次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
余山戈一众无言地看着面前的军队渐渐靠近,绝望漫上心头。
有几人立刻调转马头往回跑去,原本百余人的规模又瞬间溃散至几十人。但余山戈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现下的状况,无论往哪里跑都是死路一条。
这时,面前的军队停了下来,只有为的一人还在缓缓骑马靠近。
隔得虽远,余山戈也能看清那人身穿的是将军铠,头盔上一缀猩红的盔缨,威武非常——这是一军之将无疑。
余山戈身下马匹仿佛被面前的浩荡军势所震慑,向后踉跄地退了两步。
“江桓……你,你怎么会……”
“余山戈,本将承认你有几分将才,但我军一众将领也未必都是些蠢材。”江桓也止住了马匹,手中一柄长戟斜抵在马匹侧腹,气势汹汹。
看着偶尔泛着星点寒光的长戟,余山戈长长一叹,“我没想到每一步竟然都在你们的预料之内。更没想到,你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行军至此。沙城铁骑,名不虚传。”
“小小毛贼,安敢妄议王师。”江桓只是淡淡道。
余山戈冷笑,而后声音提了好几个调向江桓喝到:“抓住了我又怎样?你们铁骑十万,来剿灭我这区区一群乌合之众,还被我屡次逃去。江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江桓摇摇头,“余山戈,以你的才干,本可为大漠建一番功业,可你却自甘堕落,行贼盗之事,犯下滔天罪孽。今日有此下场,本将只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哈哈哈哈!”余山戈大笑了起来。
“死到临头,何故笑?”
“江桓,我笑你贵为一军上将,见识其实不过童稚。建功立业?你这种贵胄出身当然可以在这里大言不惭!你去看看,像我这样出身寒门之人,有几人能做到如你所说?”
余山戈放肆地笑了起来,手中朴刀已指向江桓,“废话多说无益!沙城铁骑先锋军上将,车骑将军江桓,你可敢与我余山戈,区区贼寇一战?”
出乎意料地,江桓没有半分犹豫,甚至在他刚提出决斗的要求那一刻,江桓就只身一人策马向他奔来。
余山戈遣散了身边的人马,自己则策马上前。
他眼中,那一人一马已经越来越近,这同样意味着他的死期也越来越近。他眼前仿佛走马灯一般闪过自己的平生。
当年举家筹资供他赶考的场景历历在目,而后喜而中举,以为自此之后飞黄腾达,却被权贵乡绅顶替,最后家道中落,流落街头……
想来,他余山戈原先也是个普通百姓,他要是不做这流寇,恐怕现在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了。
如果能好好的过日子,谁又愿意去做这人人喊打的盗寇?
他余山戈可恨,难道那鱼肉百姓的地主、士绅就不可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