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卿尘和楚言往里走。楼比较旧,没有装电梯,杨原野给的地址在六楼。楼道的声控灯不灵敏,偶尔接触不良地闪动。
敲了敲大门,没有人应。楚言按下了门把手,才发现没锁门。推门进去,里面不似普通住家的格局,没有门厅也没有客厅,是个典型的出租隔断房,里面每家都关着自己的门。
易卿尘还是很震惊这样的房子竟是杨原野的住处……曾经嫌酒店马桶盖不是日本最好的智能马桶盖的那个少爷,如今却和北漂社畜挤住在一起。
从最里面左手一间传来一阵吉他,还有隐约的女人的歌声: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
是《恋曲1990》,一首罗大佑的老歌,易小雪少女时代最流行的歌曲。她的声音不似白天在会场时那样凄厉,反而多了些妩媚婉转。如果没有那场变故,她也只会是恋恋红尘里一个好看的女子,有她平凡的恋曲。
看来就是那间了。楚言站在狭窄的走道上,用眼神示意易卿尘去敲门。易卿尘心里打鼓,他和楚言一起来,不知道杨原野又会怎么看他……带着金主来撑腰的小人吗?
放在门上的手指收回又伸出,心下挣扎得狠。楚言见他犹豫的神情,低声说道:“去吧,我到门口等你。”
易卿尘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分,终于敲响了房门,虽然声音很轻,可吉他声随着叩门声旋即停了下来,几秒后,门被从里面打开。
重逢后,每次和杨原野的眼神这样直直对上,易卿尘都感觉呼吸困难。
“杨原野。”
他连名带姓地称呼他,凝着他,杨原野说着最硬的话,却一次一次地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想到这儿,易卿尘的眼眶又没出息地开始发酸发烫。
许是见不得他的红眼圈,杨原野神情微微一动,抬起手来,似乎是想摸他的头,或者是他的脸颊。身体的反应先于意识,易卿尘仓促地后退一步,杨原野的手僵在了半空。
今晚,杨原野的眼神出乎意料地格外温柔,眸光中甚至藏着一抹怜惜……
易卿尘调整了一下呼吸,阻止自己多思乱想,自作多情的滋味他最近尝得够多了。他逃开视线的交缠,促狭地望向杨原野身后屋内的陈设。房间逼仄,除了墙边的衣柜,窗前一桌一椅,剩余的空间只容得下一张单人床。易卿尘不由得发问:“小葵她们呢?”
杨原野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反应了一秒钟,答道:“她们住蒲余路。”
“哦……”那里离医院不远。
“沉冤!”易小雪原本坐在地板的垫子上,看见他来之后,情绪骤然紧张了起来,站起身拉住他的手不放,焦躁地说,“沉冤,你别不管妈……”
“没事了,我在呢。”易卿尘捏了捏易小雪的手,温声说,“我来就是接你回家的,怎么会不管你呢,你别怕。”
易小雪听罢神色放松地笑了,一屁股又坐回垫子上,认真地摆弄着杨原野的那把吉他。
杨原野沉默一阵,道:“沉冤……你叫易沉冤?”
易卿尘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只能轻应了一声。
杨原野皱着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把一切和盘托出告诉杨原野,会不会给他带去更多麻烦?易卿尘还不清楚这件事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陷害,知道的越多,离自己越近,就越是危险。
“你最好别问。”
见他讳莫如深的样子,又想这样的搪塞过去,杨原野冷笑道:“你还真是个骗子。”
易卿尘闻言一怔,不由得苦笑起来,他隐瞒对方的事又何止这一件,如果可以,他也想把所有心事都交付出来。
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对,我是骗子……”
杨原野心头一紧,他刚才那句不过是气话,为的是逼易卿尘坦白,谁知对方就这样直接承认了。可如果他真是骗子,又为什么会从宴会追出来拦在他摩托车前?又为什么会红了眼圈?
以前的易卿尘总是很好猜,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直到台风天他们不清不楚地分开,他至今琢磨不明白为什么。这期间,易卿尘去做了什么,又为什么突然回来,他根本毫不知情。
到了今天,他发现对方就连名字都是假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那些过往的快乐也如一团泡影,似幻似灭。
杨原野缓缓上前,离易卿尘更近了些,想把这个人看清楚。对方眼里的光芒像深夜的流萤,忽明忽灭,安静又脆弱。
既然也这么痛苦,就说出来啊!
杨原野突然压抑不住,冷声道:“骗我好玩儿吗?易卿尘,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易卿尘被笼在杨原野的影子里,抬起脸,看见面前那双眼眸带着藏不住的不甘。
他咬咬唇,最终还是说出一句。
“对不起。”
杨原野眼里的光忽然灭了。
易卿尘松开衣角,顿了顿,说:“今天这次,加上当年在查干湖,你救了我两次。我欠你的,如果你有什么要求,我自当感激你、报答你。”
“你怎么报答我……报答是用嘴的吗?”
杨原野觉得可笑,如果连最起码的坦诚都没有,他要易卿尘的“感激和报答”有什么用?杨原野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易卿尘真心的喜欢,可他从未得到过。
易卿尘冲着他缓缓牵动了唇角:“我有的也不多,要什么你说吧。”
这句话仿佛一把小刀,割伤了杨原野的表情,想起后台电梯口的对话,易卿尘是如何辛苦卑微赚到的那十万块钱,杨原野狠狠皱了一下眉,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