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知道七少爷把自己支走是善解人意,可其中有多少提防自己的成分,她也拿捏不准。
其实就连苏姨娘也是如此,只肯让她传话,不肯让她知道细情。
当然,她也没心思打听,身在这样的环境,还是自保为先,说实话,她也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出格,往后要收敛些,七少爷那边自己再不去掺和,眼下正好有九小姐向自己投来橄榄枝,她们年纪相仿,性格也算合得来,算是好相与的,往后跟着九小姐也算是一条出路。
如此想着,顾双回房,准备收拾收拾就去见九小姐。
她先找了巾子擦脸,忽觉脸上刺刺的,一照镜子,才现方才在风里流泪,两颊皴了一片,红红皱皱,刺痒难忍,又不能去抓,抓了怕是要破相。
她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兑了温水用巾子一点点擦拭着,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红的厉害。
翠莲正坐在床上梳头,脸色恹恹的,忍不住道“别沾水,要抹油膏子,你有吗”
她口中的油膏子类似于后世的护肤品,不过很简陋,稍殷实些的人家都不会让女儿用这个。大多是透明的淡黄色的,有点淡淡的油脂味,天冷时结成块,要靠手化开,涂在脸上也是油腻腻的一层,还要用帕子把多余的油分吸去,效果一般又很麻烦。
这类东西顾双的是有的,是好一些的白玉膏,大概就是油膏子混了香粉和些许珍珠粉,先前春云给她的,用一对贝壳盛着,不大却很经用。只是顾双前生是北方人,觉得金陵的空气足够湿润,又仗着年轻底子好,很少用,久而久之也就压箱底了。
那东西极小,顾双行李少,却也找了半天,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涂上,来不及等它吸收好就用软帕子揩了,出门往九小姐房里去。
关门时,她隐约听到门里翠莲的咒骂声。
“在少爷面前乔张乔致,以为自己是捧心的西子,叫你变个大花脸才解恨。”
顾双反手把门合上,也觉得自己的脸挺好笑,只是一会儿别吓着九小姐。
到了东屋,方知九小姐已经熬不住,歪在床上睡了,心说也对,不把小姐哄睡了,翠莲是不会回房的,这个女孩子嘴上有把刀,做起事来再认真不过,自己心思自由惯了,远比不上她忠心,她感到不平也是有道理的。
顾双又帮九小姐掖了掖被角,看她嫩嫩的小脸上泛着笑意,呜呜地呢喃着梦话,不知梦见什么了。
咫尺之遥的北屋,苏姨娘见儿子进门只带了鹤童,先唠叨了一番,期间不忘和秀珠对视一眼。
方才主仆二人把鹤童支出去迎人,也是为了趁机商量一番。
秀珠劝苏姨娘,一会儿七少爷回来,不能让新来的素馨一起进门商议,她虽未必是三太太的眼线,却也不知根知底,暂时把她晾在一边才稳妥。
苏姨娘认为极有道理,道“我也是急糊涂了,照你说,我就不该让她去松鹤堂找你们。”
秀珠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的意思已经到了,余下的让苏姨娘自己去体会,这是她多年伺候下来摸索出的窍门。
如今见七少爷根本没把素馨带进来,秀珠心中微喜,忙前忙后端茶递水,又把一只包着锦套烧得温热的手炉递到七少爷手中,从头到尾不多一句话。
苏姨娘将放官吏债的事同儿子说了,七少爷神色颇为轻松,像是事不关己。
苏姨娘不悦地道“且不论这事是真是假,就算你想回绝,也要想个折中的法子,免得伤了人情,这里面的学问不比你们四书五经上的少,你既生在这样的人家,就该学着些。”
七少爷当然不会同她理论太多,秀珠帮着问道“依姨娘看,如何是好”
苏姨娘想了半晌,极认真地道“要不缓上几日,劝大太太另寻他人去吧,二房那边总是比咱们阔绰的,二老爷明面上不受财帛,可家里谁不知道,单靠他二品尚书的俸禄和每年公中的分例,哪能撑起那样的日子”
鹤童觉得不妥,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七少爷竟难得地笑了,道“推到二伯身上,不光大伯母记恨咱们,还得罪了二伯。”
苏姨娘泄气道“哪有两全的法子,只能先利己,损不损人都是后话了”
鹤童插嘴道“姨娘的话在理,可是大老爷在官场上没分量,二老爷却是吏部尚书,手里握着官员铨选的大权,咱们少爷学问好,明年乡试,再明年会试、殿试之后还要靠二老爷提携。”
苏姨娘闻言神色复杂,没了主意。
七少爷道“若是咱们的银子另有用处呢”
若是银子另有急用,拒绝了也是合情合理,又不必把旁人牵扯进来。
苏姨娘道“就是不知你大伯母如何作想。”
七少爷道“大伯是个极通事理的人,他若知道咱们的钱另有用处且用途得当,就算事后大伯母再说什么,大伯那边也不会见责。”
毕竟是男子主外,大太太再不满,只要老太爷还在,她翻腾出的风浪也溅不到侄儿身上,再过几年,七少爷有了官职,跟定了座师,更不必怕一个内宅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