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又抬头望了望入口处那个黑色人影,贴近季殊耳朵,“……听说两个人感情可好了,当年学姐走后,他原本想跟着一起去的,结果被谢家保镖拦下,耳廓上的豁口就是枪走火留下的痕迹。他回家后被谢汝云管制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学姐的葬礼都没放他去,后来更是借疗养院之名把他关了起来,拘了半年之久……”
她说着,看到季殊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也不确定啦,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你知道,律所里八卦最多……”
季殊顿了一会儿,慢慢消化路源清说的话。
她的心情忽然变得有点复杂。
她不希望路源清说的是真的。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至少她已经彻底放下。生活这几年逐渐被学习、亲人、朋友和罗莱拉的一切占据,她忙碌而充实,连那些冗杂的病症都没怎么再烦扰过她。
和谢周霖短短几十天的恋情连细节都变得模糊,犹如隔着毛玻璃一般不真实而难以触碰。现如今回忆起来,被背叛的愤恨和被纠缠的难堪都已逝去,整段感情给她的只剩下平淡无味的苦涩。
路源清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见季殊垂着头,俨然一副已经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她便也知趣地闭了嘴。
募捐的开场是一段牧师起头的宣讲词。宣讲词冗长又令人昏昏欲睡,大部分人都上下眼皮打架,但坐在最前排那个黑色的身影却听得很认真。
男人直挺着脊背,垂着眼睫,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紧紧攥着十字架,虔诚地抵在苍白的唇边,一字一句听着漫长的宣讲与祷告。光线透过教堂彩窗落在他身上,肃穆沉寂。
祈祷结束后,他放下项链,睁开黯淡无光的双眸,面上又恢复了麻木与冷漠的模样。
他从座位上起身,带着几个志愿者拿着募捐箱诸位募捐。季殊手头不宽裕,只捐了力所能及的一点聊表敬意。路源清一次性捐了最高额度,拿到两份录像带,分给了季殊一份。
季殊准备回头挂在二手网站上卖掉,让它给自己的学费助一份力。
从教堂出来后,恰好落日余晖。璀璨的金黄色一点点涂抹弗兰德校园,硕大的、燃烧的圆盘从地平线垂落,漂亮得令人心驰神往。季殊不知不觉看得入迷,路源清也跟着她一起驻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跑去草坪上拿手机咔嚓拍起照,还拉着季殊疯狂合影。
一阵带着湿意的冷风轻轻吹过。
原本早上停雪后气温回升,现在雪化后冷意一点点漫上来。季殊紧了紧领子,站在墙边,看见告示栏上晚间校园清吧的“女王蜂”乐队演出曲目表与成员表。
她在成员表贝斯手那栏看见了熟悉的名字。楚佳宜。
演出七点左右开始,一直持续到晚间十点半。乐队演唱之前有两支脱口秀演出和默剧。
她拍下演出开始的时间和曲目。一转身,发现谢周霖正站在她的身边。
他没有看她,注意力全在告示栏上的募捐海报上。募捐海报印了她的名字,名字的一角被另一张协会招新海报盖住。
他拿出口袋里的项链,小心地用十字架的一角轻轻地撬着协会招新海报底层的胶,将其拨开。
落日的余晖逐渐偏移,给他的身上盖了层逆光,但这并没有让他变得明亮起来,反而衬得他越发整个人掩没在阴影之中。烙痕清晰的光线将他与身边暖洋洋的拥挤人群分隔开,他黑黢黢的眸子里更不见一点儿亮色。
他整个人全神贯注投入这项细致的工作,连下属的唤声都听不见。
直到募捐海报上,“季殊”两个字完整地露出来,他才满足一般地收回十字架项链,将其重新装进口袋里,转身踩着人群的影子离开。
065
他的举动有些神经质,离开的背影像是个清瘦孤寂的信徒,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路源清走过来拍她的肩膀:“在干什么?”
“晚间清吧有驻唱活动,我想去看看。”季殊晃了晃手机相册里的海报图。
路源清比她兴致还高,在清吧里到处乱窜,演出还没开始已经加了十几个男男女女的le,到处发自家律所的内推。
月亮挂上梢头,七点起是第一场脱口秀。
脱口秀演员是一位回母校的大学生。他用辛辣的口吻讽刺了时下弗兰德冬奥会期间种种不合理的现象,包括街头桥底的难民、随处涨价的商品服务、朝令夕改的规章,引得堂下时不时捧腹大笑。
第二场脱口秀演员则是弗兰德一位毕业不久的特招生。女生人有些腼腆、木讷,但正因如此,说起黑色幽默时才表现出一种格外的诚恳,节目效果充足。
她将自己高中时期被霸凌的经历作为素材拿出来谈论,说自己曾经莫名其妙不翼而飞的作业本、试卷、运动服,衣柜里莫名多出来的首饰。
“所以说,弗兰德真的是有田螺姑娘们存在的——你看她不仅会拿走我的课本减负,还会给我悄悄留下金钱让我补贴家用。”女生说道。
虽然有些地狱笑话,但台下的大家还是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女生最后将话题引向前几年意外离世的那位首席。
她的眼中涌起了怀念的思潮,像是暗流涌动的水纹:“……学姐参加首席演讲的那一届,我正好在高一。但我现在都一直记得她曾经在演讲席上说过的话——什么是霸凌?你以为只是殴打、辱骂,但其实给你起侮辱性质的外号、有意无意地排挤、无视你本人意愿的跑腿……这些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