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敖救驾有功,他说会找机会请求皇上把她赐给他。
辛追的心里就有了期盼,希望这个日子快些来到。
偶尔想着想着,泪水不由自主地就会流出来。
那天,辛追散步到未央宫的深处。那里有许多建筑,楼阁破旧不堪,想必是先朝的旧迹。只是,她没想到这里还住得有人。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从脱漆的木门一角出来,站在台阶上望天。她猜想,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小男孩似乎并不怕生人,他站在门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辛追,半晌问道:“你就是戚夫人?”
辛追不解,温和地笑,说:“你为什么说我是戚夫人?”
小男孩微微愣怔,继而仰着头故作深沉地说:“我母亲说的,戚夫人是个漂亮的女人。”
辛追笑笑,这个小男孩还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母亲是谁?”
“不说,宫里的人都是坏人。”
“胡说!”一个布衣的妇人,慌慌张张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把小男孩护在身后,“辛追姑娘,稚子无忌,请不要同小孩子一般计较。”
对面的妇人年龄不算大,脸色黄白,眼角有些细纹,一副憔悴的模样,辛追并不认识她。“夫人认识我?”
妇人点点头,“恐怕宫里没有人不知道辛追姑娘的。”完了她又补充道,“我是薄姬。”
她无奈地笑笑,低头看那个小男孩,原来是刘恒啊。
她随口问:“怎么还住在这里?皇上……”说到一半,她不由顿住。
薄姬苦笑,“我从进宫起便不受宠,现在人老珠黄,守在宫内的一角,倒也安宁。”
皇宫内本来就是个是非之地,多少妖娆鲜妍的女子争斗,都只为那一个男人,皇恩薄如水,朝夕不一。如果能够选择,还有多少人愿意来这个地方?
至少她知道的,没有几个愿意。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敢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斗争。”薄姬说。
辛追不置可否地笑笑。
上元节的那天,长乐宫的早朝依旧。
清凉殿的寂寂照常,辛追拿起许久未碰过的针线。发丝般粗细的彩线,轻易不能被扯断,绣出来的东西色彩明艳,上好的绸缎雪白,不愧是宫里的东西,天下间所有的宝贝都在这里堆积。
她仔细地绣画,每下一针都很认真。不消两个时辰,一只鸳鸯的轮廓就出来了,五彩的羽毛就像真的一样。或许天外暗沉的原因,眼一错,手就被扎了个针眼,一滴血水在缓缓冒了出来。她咬住手指轻吮,眼里的泪水,就一大颗接着一大颗地掉了下来。
隔壁是个外殿,有两个宫女在悄声说话。内室很静,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音,所以那两个人的话,辛追听得清清楚楚。
“还是小六子告诉我,他是福顺公公的跟班。”
“那就说是真的了?我见过那位将军,相貌可是俊得很,年轻有为,看来也只有公主配得上了。”
“唉……可惜……”
另一个吃吃地笑,“可惜什么?就你我也只是伺候人的命,还想翻上枝头当凤凰?”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那位的家世还不如我呢,皇上还不是心心念念的,虽说他这几日没有来,过几日保不定那位就真成了夫人。夫人的位置我倒是不作妄想,那张将军的小妾我怎么就不能?”
“嘘!你作死,这话倘若让公主知道了,以她的脾气,还不把你关进永巷。”
“呵呵,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嘛,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
人声渐去渐远,又恢复了寂静。
辛追轻轻推开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昏昏,高大的雕花木门留了缝隙,些许风从外面钻了进来,纱帘虚无缥缈地摆动。她一步一顿地往门边移去,腿上没有力气,走路也这样吃力。
她自嘲地笑笑,伸手打开大门,冷风铺面而来。
刘邦兴冲冲地来到清凉殿的时候,就看见辛追一个站在走廊的边。庭院内的积雪压在一旁的树枝上,她的脸就像雪一样白,纤尘不染,身上的白衣更显得她像个晶莹剔透的雪人。
辛追默默地一个人,他恍惚看见,当初的小女孩在落寞地欣赏花朵。
他轻步走上前,生怕惊动了这样的画面。
晚风送来她的清香,他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辛追没有拒绝,冰冷的手指却让刘邦心惊。他脱口问:“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她垂首看向腰间。那块紫色的玉佩与白色相衬,愈加紫的忧郁。
他的心就有些隐隐作痛,抑制不住的悲伤。他淡笑,“我们去城楼吧,今晚那里要放烟花,很多人都会去观看。”
辛追转过头,粲然一笑,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就显了出来。“喏。”她答的很干脆。
她有很久没有这样笑了?刘邦笑笑,他已经七年没有见过了。
这是第一次在长安过上元节,百姓们听说皇上要来看烟花,早已聚在下面等候,金甲的侍卫在下面维护秩序。
刘邦带着辛追出现在高高的城楼上,皇后和戚夫人早已经来了。
城楼下的百姓山呼万岁,场面宏伟壮观,刘邦油然升起万丈豪气。这都是他的子民!
皇后和戚夫人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辛追站在戚夫人的身边。
烟花被点燃的刹那间,人们不由屏住呼吸,五彩缤纷的花朵在深蓝的天空上绽放,整个夜空都被染亮了。
他的眼角一直注视着辛追,辛追一直注视着城楼下。他知道,那下面正站着张敖,张敖也一直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