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会回答工作。”他慢慢地说,“这是你可以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是你苦苦追寻的目标。我和工作,当然是你的工作更为重要。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当时不反对我去德国进修,我现在的心情,就和那时你怀着的心情一样。”
一个人认真做事的时候,身上是会散发出光芒的。
他爱这样的光芒。没有这样的光芒,她便不是她了。
“所以,”程烨然将她推回书桌前,“未来的翻译家,我还等着这本书出版呢。”
我坚信着,也期待着。
◎“我永远属于你。”◎
收拾东西的时候,程烨然突然对这个自己居住了一年之久的公寓感到些许的不舍。
现在正是11月,冬天已经降临。他穿着厚重的冲锋衣,在收拾柜子里的一件件衣服,将它们通通塞进行李箱。进修顺利结束,他在项目里的表现也获得了导师的认可,合作的企业也向他抛出橄榄枝,问他愿不愿意从原本的公司跳槽过来,他们可以开丰厚的待遇。
只是地点仍然落在欧洲。在英国的分部。
程烨然当时只是摇摇头,婉言谢绝了。
他说:“抱歉,我还是更想在原来的公司工作。”
合作企业的工作人员没有强求,只是说,如果他愿意来,他们随时欢迎。程烨然笑笑,将这个话题岔开去了。等他从办公室走回来,天色已经阴沉,星子一闪一闪,月亮在阴云里几乎看不见。
他买好了后天的航班。再过不久,他乘坐的飞机就能穿过大洋与云层,回到魂牵梦绕的故土。
程烨然将衣柜收拾好,随后将书桌上的小玩意也尽数装进袋子里。来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走的时候,想带走的东西反而多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哪一个似乎都无法割舍。索性他来的时候带了两个行李箱,以备不时之需,硬塞也能塞下。房东太太听见他放行李的沉重声音,敲了敲他的房门,问他:“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嗯。”程烨然说,“我后天就要走了。”
房东太太眯着眼睛笑起来,银发闪耀着淡淡的光:“以后还会想念这里吗?”
程烨然笑了笑:“我会的。谢谢您。”
他起了个大早,将整座城都逛了个遍。海德堡本就是个小城市,景点也不如柏林或者汉堡,但却有独属于自己的秀美。春天来参观,应是最美的季节。程烨然不禁想起今年开春的时候,手机里许知蕴传来的照片。那是盛开在大街小巷的白玉兰,带着春天的气息,仿佛能融化所有的寒冰。
下午时分,他乘火车来到了慕尼黑,再转观光车去了商业街。金色的灯光,高高尖顶的建筑,打扮新潮的人们。程烨然的脚步并未在其他店铺前过多停留。他走走停停,按着记忆中的方位,走进了一家久负盛名的珠宝店。
照明明亮,两边是长长的玻璃展示柜,无数手环、项链、戒指静静地躺在天鹅绒布上。或许是因为年末,选购珠宝的人们颇多,柜台前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语言。程烨然走到了展览戒指的玻璃柜旁边,挑挑拣拣,总算挑中了一款。
这个样式,她应该会喜欢吧?
程烨然买过一个指围测量器,趁许知蕴睡觉时,偷偷量了她的手指维度。
真希望她没有发觉。
合适的戒指很快被送到他面前。银色的戒身,上边的钻石闪着光,让人联想到天上最亮的星星。很快,它被安放在乳白色的戒指盒里,由程烨然带回了公寓。
他竟一时不知道将戒指放在哪个地方比较好。思来想去,放进了贴身的皮包内,外边又再包了一层绒布。他走出房门,来到厨房,自己给自己做了一杯热可可。
房东太太早睡了,偌大的公寓里,只有他轻轻的脚步声。他喝着饮料,回头看向深褐色的窗棂。今天晚上,云层稀薄,月亮终于显露了她的真容。温柔的月光照耀下,程烨然的心里竟然升起某种微妙的失落感。
晚上,他罕见地失眠了。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明天要做的事情,无端感到一阵紧张。早上的飞机,随后落地首都,再转高铁回城。他的口袋里还揣着钻戒。求婚时应该说什么样的词,用什么样的姿势?单膝下跪吗?在怎样的一个场合……程烨然想了那么多,越想越精神,最后只好从床上坐起来。
他又看见了天边的月亮。他想起那一天,许知蕴和他拥抱在一起。她说:“程烨然,今晚的月亮实在太好了。你看到了吗?”
说实话,他没看到。他背对着窗子,自然看不见当时的月亮。
但他想,那一定是很美的一个夜晚。
他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硬生生捱到了凌晨。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困意。他拖着行李箱,在晨光熹微中推开了公寓的门。房东太太就站在他的身后。
“要走了啊。”她微微笑着,“希望你还会回来。海德堡的春天很美。”
程烨然回头:“嗯。我一定会回来的。这一年来,感谢您的照顾。”
“哈哈,我可什么都没有做。”房东太太说,“快走吧。你的女友一定在等你。”
他向房东太太说了再见——那是德语中最正式的一种用法,也比其他的表达方式要长得多。
他打车去到机场,办了托运,穿过长长的走道,随着人流进入安检口。他的位置正好靠窗,因此在飞机起飞之时,他看见了机场的全貌,看见了这座小城的缩影。飞得太高,他已经辨认不出自己所居住的公寓究竟位于哪个方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