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瑛推开半掩的屋门,里面摆着案几桌椅,收拾得干干净净。左边是耳房,右边是宽敞的卧房,里床外榻,床上被褥一应俱全。
在院子转了一圈,除了她们再无别人,郗瑛又累又饿,正屋的案几上放着茶盏小炉,陶罐中装着清水,她先让红福生火煮水,迫不及待压低声音问道:“你在骡车上时,他们问了你什么话?”
红福道:“问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什么掉下了悬崖。我记得”
果然,他们狡猾得很,去向红福套话。
“叫我阿先吧。”郗瑛咬牙取个名字。
取干老天爷以及虬髯男子先人之意。
“是,阿先。”红福听话得很,立刻改了口:“以前我刚进府当差时,多嘴说了几句话,被管事掌嘴,以后再也不敢乱说,我都记着呢。阿先叮嘱不能告诉外人身份,我就不敢告诉。只说我们是克夫的寡妇,被乱民追赶掉下了山崖。”
郗瑛抚摸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问道:“我成亲了?”
红福奇怪地看了眼郗瑛,眼神跟看傻子一样,不过还是老实道:“听说夫人在京城给阿先张罗了一门亲事,只老太爷去世,阿先要守孝,此事便不许府中人议论。”
郗瑛再次确定了虬髯男子的胡说八道,见红福不知将她定给了谁,便没再多问。
如今她处处被动,对虬髯男子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道:“红福,你可还记得我们如何掉下了山崖,还有府里的人与事,你都跟我仔细说一遍。”
红福掰着手指头道:“府里人多得很,有大郎君,二郎君,郎君是三郎君。大夫人二夫人夫人,小郎君十三人,小娘子八人。郎君亲生的有十二郎,十三郎,阿先,八娘子。阿先的母亲杨夫人早逝,十二郎十三郎还有八娘皆是夫人所生。阿先一直留在祖宅,老太爷老夫人都去世了,这次郎君便将阿先带回京城。”
常年不见的亲生父亲,继母异母弟弟妹妹,郗瑛脑中闪过无数的宅斗剧情。
“郎君赶路赶得急,阿先身子弱生了病。恐将病气过人,阿先的马车单独走在最后,歇息时也单独停在一旁。我们遇到乱民时,车马停了下来,说是八娘好似吐了,伺候的杨妪,青桐被夫人叫了去问话。后来乱民就来了,我拼命跑,不知被谁撞了下,就掉下了山崖。阿先为何也掉了下来,我就不清楚了。”
郗瑛等着红福继续说,见她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可见她知道的那点东西,全部都道了出来。
还是等于睁眼瞎。
现在她们明显被关了起来,两人都有伤,强撑到现在,再也经不起折腾。趁着难得的时机,修养恢复一二,再考虑如何逃出去,找到官府抬出郗尚书令,将她们送到京城。
她们的头脸还肿着,无需再用灰掩饰,郗瑛让红福一起随便洗了下,喝了碗热水,各自在床榻上和衣睡了过去。
不知睡到了何时,郗瑛被饿醒,睁开眼,屋内一片昏暗。她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好半晌回过神,撑着坐起身,周身的酸痛,让她不禁呻。吟了声。
外间红福有了动静,窸窸窣窣一阵,走了进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睡意:“阿先醒了?”
郗瑛嗯了声,喉咙好了些许,声音还是沙哑。她看红福的头脸消肿了些,借瓦罐的清水照了下,她脸上的肿胀也消退了不少,左眼右眼至少一样大了。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看来,她们至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走到大门处,郗瑛拉了拉门,外面还是上着锁。
这一天一夜,门就这么一直锁着,她们无人理会,也不管她们出不去,可会被饿死。
郗瑛大怒,砸着门,喊道:“来人!人呢!死人了!死”
门外脚步声响起,郗瑛省着力气,停下了喊叫。叮当清脆一声,锁开了,随之门被推开。
将她们领进来的汉子站在外面,挥舞着手,很是不客气驱赶道:“走走走,快出去,还留在这里作甚!”
她们就这么被放走了?
郗瑛懵了,走出垂花门,门外灯笼高悬,护卫林立。她与红福被吆喝着赶到进来时的角门处,手搭在腰间刀柄上的汉子看了她们几眼,拉开了角门。
角门外巷道里,精壮的汉子来回巡逻,幽深的眼神在她们身上来回扫过。
她们昏睡的这些时候,外面估计已经变了天。
此时天色已晚,她们两人对平江城一无所知,摸黑在外走动,实在太过危险!
郗瑛屏着呼吸,一个旋身,退回了角门里。
汉子正要关门,被她惊了下,顿时不悦呵斥:“你要作甚?”
郗瑛稳住神,断然道:“你们老大呢?我有事找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又被关起来了!
郗瑛神色坦然,覆在衣袖下的手却簌簌发抖。不仅仅因为心中没底,更因为肚皮空空。
这两日历经生死,只与红福分了巴掌大的一块硬饼,饿得眼睛都冒绿光。
她就是死,也不要做个饿死鬼!
“不许乱走动。”守门汉子指着郗瑛下令,低声对同伴交待:“你去,跟赵先生回禀一句。”
郗瑛见守门汉子没再驱赶她们,有人急匆匆离去,心头微松,立在那里等着。
没一会,前去递消息人回转了回来,与守门汉子嘀咕了两句。
守门汉子端详着郗瑛,警告道:“随我来,不许乱看乱走。”
郗瑛赶紧说是,跟着守门汉子往虬髯汉子进去的垂花门走。红福如惊弓之鸟,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