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许宁夕着急样子,沈皓只好应下,放下书包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场约会以猝不及防作为开始,又以慌慌张张作为结束。
许宁夕来不及回味短暂地快乐,才从树后出来,就迎头撞上许美凤。
许美凤语带疑惑地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宁夕抬头,看见一家小卖部,她赶紧举起手里的蒸蛋糕轻声说:“买了蛋糕,想去买盒牛奶配。”
她的声音故作镇定,可是举着蛋糕的手悄悄发抖。
许美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说:“别老吃这些零食,不吃饭。”
说完,她领许宁夕往那边走,小卖铺旁格外热闹,门口坐满了正在聊天的大姑大姨。
许宁夕走进小卖部的灯光下,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沈皓的衣服,她心虚地瞄了眼许美凤,还好这外套和校服一个颜色,这会儿许美凤应该还没看出来。
老板娘不在柜台,屋里倒是传来打骂小孩儿的声音。
许宁夕的耳朵里进了几句,语句不太好听,农村骂女娃的脏话就那些,离不开婊啊贱啊之类的。只是她没想到这老板娘会将这些话用在她上高中的女儿身上,听得许宁的脸上跟着挂不住。
小卖铺的门敞开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母亲的喝骂,女儿的哭喊,已经给了门外伸长耳朵的听众足够的遐想空间。
许宁夕绕到货架后,趁着许美凤不注意,脱下沈皓的外套塞进书包里,又拿出自己的衣服换上,拿了两盒牛奶,放下钱准备离开。
出门口时,许美凤瞥了她一眼,突然停住了步伐,不知道是不是被门口的阿公阿婆们唾沫横飞的议论吸引住了。
“女孩子一定得看严了,一不留神儿心就野了。”
“我看她那性子,平常就是野的。”
“听说是和男朋友放学后在小巷子里亲热,被老师撞见告诉家长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眉飞色舞,阴阳怪气,倒不像是真的热衷教育,只是兴奋得了件八卦,无聊的生活又有了谈资。
“啊哟,据说两个人都贴到一起去了,不然她妈会骂得那么严重,真是骨头轻哦,哎呦!”阿婆的嗓音尖锐,拖出长长的尾音,话里满是意犹未尽。
“要我说还是翅膀硬了!”
“这种事儿,这吃亏的还是女娃娃哈。凤妹儿,你家夕夕乖得哦,你就少操很多心。”有一个阿婆认出了许美凤,和她搭话。
许美凤看了眼许宁夕,说:“夕夕一心只有学习,没那些野心思。”
许宁夕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阿婆告诫许美凤的这些话,她早就听过,不过那时候阿婆是偷偷对许宁夕的奶奶,也就是许美凤的婆婆说的。
她父亲去世后,许美凤拿了一笔赔偿款,加上去了凤城大酒店工作,村里时不时传出一些流言蜚语,什么看见许美凤上了老板的车,许美凤打扮得花枝招展,说来说去总是那些大家爱传的桃色八卦,只要他们乐意,可以套在许美凤身上,也可以套在许丑凤身上。
所以许宁夕不信,但许宁夕奶奶听进去了几分,联合着大伯闹到家里,要许美凤交出赔偿款。当时钱一下来,许美凤就交了一份给他们,剩下的属于她们娘俩,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拿出来。拉拉扯扯间,许美凤从墙上拿下丈夫的遗照,抱在怀里哭得散了头发,最终双方不欢而散。
那时候许宁夕根本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所以现在许美凤会相信这些人的言外之意吗?
她扯了扯许美凤的袖子,许美凤没动,许宁夕也只好继续站在原地听着,仿佛正在接受审判的是自己。
这家的女儿比她大一岁,上高二了,闲暇时常帮着她妈妈看店,许宁夕认不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她都能分得清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昔日里众人对她赞不绝口的“活泼大方”品质,如今在粗鄙的辱骂下扭曲成了“野”的罪证。
野是什么坏事吗?翅膀硬了是什么坏事吗?
许宁夕盯着地板,沉默不语,她想不明白。
屋里传出的争吵愈演愈烈,门啪的一声被甩开,老板娘扯着女儿的衣服,一路把她拽到了店门口,任由她被众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审判,或许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
许宁夕看向那位姐姐,她的头发被剪得七零八落,此刻正羞愤地捂着脸。
老板娘一边去拉她捂着脸的手,一边把她往门外推,嘴里嚷着,“我让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贱,我现在让你去找他怎么不去了,你去啊。”
老板娘骂得声嘶力竭,那女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热闹的姑婆们纷纷站起来劝老板娘别气坏了身体,她们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女孩儿身上,等着她低头忏悔。
许宁夕放下书包,慌乱着从里面翻出一包纸巾,笔袋掉在地上,文具散了一地,她来不及捡,径直走到女孩儿身边,颤抖着掰开她紧紧握住的拳头。
“许宁夕,我们回家了。”许美凤终于说。
沈皓回到家,医生正在客厅给爷爷量血压,他笑着打招呼:“爷爷我回来啦,郑主任好。”
爷爷激动地喊他的名字,又问他今天带的是不是桂花糕。
“不,是您喜欢的绿豆糕。”“快快,给爷爷拎过来。”
医生打趣他看到孙子就激动,血压蹭蹭飙升,让他换边手再来一次。
沈皓低头换鞋,细小的花瓣落在地上,味道像刚才树下穿过许宁夕发梢的风。
回到家里,许美凤放下手里的袋子,一言不发上了楼,许宁夕知道那是许美凤打包回来的剩菜,酒店里常有老板宴请,一桌子菜动不了几筷子。许美凤总会挑一些带回来算是给许宁夕加餐,尽管她一直对这些菜提不起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