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宫外面,萧嫄嫌云桐管着后宫一板一眼让人恶心,云桐也从来看不惯萧嫄的娇嗔做派,
但眼下,昔日的死敌,却成了最能依赖的彼此,如果不是冷宫里还有其他人需要照顾,云桐觉得自己怕是第一天就撞死在冷宫的柱子上了。
只要能活着谁会想死呢。
萧嫄像一只奄奄一息的老鼠,倚着台阶缩成一团,明明是她把人唤过来,自己却又闭上了眼睛。
她整个人瘦的厉害,头蓬乱枯槁,脸颊凹陷眼睛突出,竟半点也看不出当年盛京第一美人的光华风采。
即使冷宫没有镜子,云桐也猜得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萧嫄,”云桐用腿推了推她,“去看看江韫死了没有。”
“皇后娘娘真会指使人。”萧嫄睁开眼,灰败的瞳仁里竟有了几分明亮,只听她深吸一口气,朝身后漆黑的宫室喊了一声,“里头还能喘气吗!”
屋子里先是传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又听着她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可是终究没能出声音。
听着她的气息一息比一息弱云桐便知道不好。
“第七天了。”
听到云桐这句话,萧嫄也哀叹一声附和道:
“是啊,第七天了……”
七日前,大将军江雉班师回朝,皇帝亲临盛京城门相迎。
已经滴水不进三天的江淑妃听到这个消息,又挣扎着爬起来灌了一碗冷粥。
“我哥哥回来了,他来接我回家了。”江韫抓着云桐的袖子兴奋地笑道,“我还小的时候,他带着我去河里摸鱼,还去跑马,我家庄子上有棵枣树,他爬上去把枣子摇下来,我在下头捡……他最疼我了,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第一天,她给云桐和萧嫄说了一整天他们兄妹俩的童年逸事。
第二天,她又说起江雉是多么舍不得她入宫,知道她是要做九皇子的侧妃,还和父亲吵了一架,扬言要带着江家军去找九皇子的外戚萧家要说法,还是当时的王皇后召见他亲口保证不让他妹妹受委屈,又许他留在京城给妹妹送嫁后再返回驻地,江雉这才作罢。
第三天,她的病情加重了,一说话就止不住地咳嗽,云桐指着冷宫守卫的鼻子骂了他们一通,要来了一副医马的药。
江韫靠这碗药又熬了三天。
“这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兄。”萧嫄靠在云桐的腿边,皇后娘娘劈了半天柴,身上还有点热乎气。
“谁不是被亲人兄弟送进来的。”云桐喃喃道。
“呵呵。”萧嫄笑出声来,笑声倒是能听出几分她往日意气风时的气度,她身体后仰靠回台阶上,“皇后娘娘惯会取笑臣妾。”
“我进去看看她,你要一起吗?”
“我不进去了,我怕忍不住嘲讽她几句,再把她气死。”
“这怕什么……”云桐想说反正我们都活不长了。
萧嫄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也没有接茬,她只是要死了,可是一点也不想死,更别说提“死”字,太晦气。
“等会儿,”萧嫄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只戒指,递给云桐。
“劳烦皇后娘娘替臣妾送送她吧,臣妾这腿从今天早上起就不太灵,实在起不来了。”
若是放在十几年前,云桐刚嫁进宫里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这两个人死在一起。
她们三人都是当年王皇后和赵明珹的亲娘萧贵妃,为其精心挑选的助力:娘家的侄女亲上加亲;将门之后,可以安抚军中上下;还有云桐这个世家女子做正室,用来笼络天下读书人。
三股势力在朝堂上本就水火不容,她们入宫以后自然也是争斗不休。
最严重的时候,王皇后都不得不出手弹压一二。
她们都恨不得对方死,可如今她们却又庆幸对方亏得命硬,还能在冷宫和自己做个伴。
冷宫是皇宫最北角的一处宫殿,甚至没有名字,有的只是百年来死在这里的宫嫔留下的怨气。
一进内室,眼前就暗下了,正午的阳光竟一点都照不进来,只是遮遮掩掩地透进来一些光影,勉强照出个物件的轮廓。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木柴呛鼻的味道,混合着陈腐的气息,让人一刻都不想在里头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