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春华随着送亲的队伍缓缓地远去,木婶儿两眼溢满泪花。
她用手捂着嘴巴,啜泣着由大门外返回屋内。看着春华走后越显得空空荡荡的屋子,她一下扑倒在床上,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春华爹早年间染上肺病,一直迁延至今。老两口儿就只有春华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她何尝不想自己闺女有一个好的归宿?女儿生活得幸福快乐也是她和老伴两人的最大心愿。
“可是,可是……”
一想到这些,木婶儿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春华和邻居家的柱子,两人自小青梅竹马,可说是形影不离。作为两家的父母,对此自然也都乐观其成。
虽然两家的日子都过得并不富裕,但也马马虎虎都还过得去。两个孩子情意相投,是非常不错的一对儿,原先木婶儿也是从心底里赞成这门婚事的。
及至春华长成大姑娘后,看着她整日和柱子在一起,自己怕人闲话,曾经阻拦过几回。但那也只是怕人说闲话而已,从木婶儿的内心里,她还是很乐意这门亲事的。
有多少次,看着自己闺女看见柱子那高兴的模样儿,她的心里也同样是喜滋滋的。
对于柱子,木婶儿基本上是满意的。虽说这孩子的性格有时候有点儿莽撞,但品性还是好的,人也长得高大粗壮,孔武有力。
看得出,他对春华是真的好,是真心喜欢的那种。他明里暗里时常保护着春华,有好吃的也想着春华,还帮衬着自家干农活。但凡自家有事,无论大事小事,他都过来帮忙。
两家大人也和睦友好,总的说来,柱子的父母都是直来直去直肠子的性格,有什么就说什么,也都是好相处的人。
木婶儿有时甚至觉得,他们两家天生就应当作亲家,春华和柱子天生就是一对儿。
但是,后来所生的一些事情,却使木婶儿的思想开始有了一些转变。
自从第一次春华和柱子在西南坝子水库的事情生之后,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就一直没有消停过。这让她感到自己在亲戚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来,心中着实替春华难过。
于是,她就想着约束他们两个,别再让人抓住什么把柄。若是再闹得满城风雨的,岂不是雪上加霜,春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再后来,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又生了。时隔不久,春华再次在西南坝子水库遭受侮辱,打了木婶儿一个措手不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下葫芦瓢起来啊!
彼时木婶儿的心中,对柱子已是有了一些不满、甚而至于是埋怨了。她怪他没有尽心尽责地保护好春华,使春华蒙羞,名声受损。
但尽管这样,从心底里,木婶儿依然也并没有反对春华和柱子两人的这门亲事,只是内心更多地考虑了春华的名声和自家的脸面。
因此,对于柱子她有了些许的不满和埋怨,也正因为此,他们木、王两家原先和睦的关系,开始不和睦起来。
包媒婆的话使木婶儿思想上有了一丝的动摇,但也不足以使她反对这门亲事。
只是,只是春华爹这次病重,到县城手术需要巨额的手术费用。钱从哪里来?这个问题就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她的心头,直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一个妇道人家,到哪儿去弄那么多钱呀。再去借?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们早已经借得七窟窿八眼儿的了。再说别人家也不富裕,哪里有闲钱往外借啊!
“唉,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躺在床上,木婶儿默默叹息。
在那几天里,她愁得茶不思饭不想,心力交瘁,焦头烂额。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煎熬,整个人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
一想到这些,直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春华受辱,木家蒙羞,春华爹气得病重手术,一波波的打击接踵而至,木家犹如是逆风行驶在汪洋大海中风雨飘摇、千疮百孔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当时她就想:如果她自己的死,能救得了自家男人的性命,那么,她宁愿自己去死。——可这没有用啊!
虽然她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牺牲掉自己女儿的幸福,但残酷的现实却逼着她违心的选择了牺牲掉女儿的幸福。事情的展,最终却是走向了反面。
木婶儿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在是选择救老伴儿的性命,还是选择闺女的幸福这两者之间,她纠结良久,最后,还是咬牙选择了前者。
她选择的天平倾向了挽救老伴的生命。没办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身陷死地而不顾。她做不到,她过不去自己心中那道坎。
再后来,细细琢磨琢磨包媒婆的话,她感觉话里确实也有那么一些儿的道理。
那曹家儿子虽然残疾、呆傻了些,但自己闺女过去就能当家理纪。况且,那曹家还有些家底儿,女儿嫁过去,生活也不至于像在自家和柱子家这样清贫,受苦受穷。
这也正是她感到聊以自慰的地方。只要女儿不再受苦受累,她心里也觉好受一些,内心的歉疚感也就减轻一些。
毕竟,那些情呀爱呀的,也不能当饭吃不是?虽然这样做木婶儿觉得对不起自己的闺女,但她相信女儿一定会理解自己苦心的。
春华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她选择自己的幸福和挽救她爹性命的时候,她是不会自私的。她不会置自己亲爹的性命于不顾,相反,她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去救自己的父亲,木婶儿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情形果真如木婶儿所预料的那样。
当她在柴房对着自己女儿跪下去,说出自己的请求的时候,春华在一阵惊讶和伤心难过之后,便毅然决然地点头答应嫁给曹驴儿,用曹家的彩礼钱来挽救自己父亲的生命。
春华选择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救自己的父亲。这使木婶儿两口子都感到对不起自己的女儿,也是两人心中最为愧疚的地方。
木婶儿躺在床上,眼泪早已经打湿了枕头,此刻她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女儿能够理解为娘的苦心吧!
“但愿春华在曹家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风顺水,快快乐乐。若是这样,我就是死也能闭目了。”
木婶儿无力的仰脸长叹一声。
木、王两家虽然是隔墙邻居,但现在关系交恶,已经是互不来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木婶儿也不后悔,因为,她已退无可退,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