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都跟我女儿讲,让她把你当榜样的。”
李佩央低头笑了,否认,“那些没什么的。”她自己都不敢说能做女儿的榜样。她不是“无暇”的。
“您谦虚了。”徐助想说,换个身份和场合,在国外,他恐怕得称呼她一声“scientist”了。而且不是随便哪个scientist都能被挂到学校宣传页的。
他感慨:“佩央小姐,你这几年过得真挺好的。我现在有点理解你当年出国的决定了。”
李佩央垂眸握着手里的水瓶,抿起唇角,直言:“徐助,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你有想说的话,可以直接说的。”
“唉。其实,其实我找您,老板他不知道。这个您别误会。”
徐助也是有点担心,万一老板以后知道,会不会怪他多事,但人他都约出来了,“佩央小姐,你放心吧。老板他根本对你狠不下心的,他已经让我申请航线了。你们肯定能回去的。”
“嗯。我知道了。”李佩央没太意外,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一件小事。是您不在的这七年,我经历并目睹的,有关老板的一件小事。”他卖了一圈关子,“您要是不想听,也没关系。我这就送您回去。”
李佩央看着他,没动。
还行,有戏。
徐助就开口了,说之前他喝了一大口可乐润喉。
“也就是两年前吧。我陪老板出差,那地方,离您家乡不远。您应该不知道吧,这几年,每次清明和祭日,老板都会去你家乡海边,祭奠您母亲。还有您出生的那个村子,蒙村?是吧?他都建了学校,铺了路。现在那里开发得还不错,环境可好了,当然,您最近几年忙,肯定没去看。”
“不过,这是后话了。就说两年前,我们在那边谈生意。老板亲自出马,生意肯定是谈成了。晚上应酬喝酒,是我开的车。”
徐助记得很清楚,他那晚开的是一辆保时捷跑车,敞篷的,温柔的小风一吹,他人都飘了。
他老板坐在副驾驶抽烟,哪怕刚签了那么大的合同,也不露辞色,一脸深沉。
徐助都习惯了,他家老板一直都很稳重。年轻时吧,还有点脾气,这几年年纪见长,更是七情不上色,没一点情绪。
这种改变是突然发生的,就是在佩央小姐走了之后
对于他们俩,徐助掏心窝说,他一开始就不怎么看好。
他老板在外是什么样啊,八面玲珑的,该圆滑时圆滑,该强硬就强硬;而李佩央,徐助跟她接触也不少,他总结一个词就是“省心”,特别地好伺候。跟谁说话都温柔有礼貌,人非常有原则,但她的原则大都是约束自己的。
看起来,这俩人一软一硬的,好像很配。但是遇到一起,竟然还会为小事吵架,还都是冷战。
一冷战,佩央小姐就回学校,剩他老板自己生闷气。过几天,受不了了,就问他,徐助,你觉得这事我有错吗?
他想要台阶下,徐助心里明镜似的,他说,您应该是没有错的。但是佩央小姐也很可怜嘛,你看她小小年纪,母亲去世反正类似的话一说,他家老板自己就开始“忏悔”了,最后来一句晚上送我去她学校吧,订束玫瑰花。
不沟通的感情是处不长的,徐助是过来人,他懂,但他没法插手。
他算老几啊,他当时都不是总助高管。他俩感情重要,还是他工作重要啊?那肯定是他工作重要,他也有家,也要养老婆孩子呢。
就那次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了。说实话。
那晚,他老板抽着烟,忽然低声问他,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徐助说,听见了,他听见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
不是。他老板打断他。
噢。徐助认真回答,那好像是海水涨潮的声音。他们走的是海滨路。
前面停一下。
行。
徐助就给他停路边了。他猜他是酒喝多了,想吹吹风。
结果,下了车,男人直接往海的方向走了。
徐助在后面鞍前马后地跟着,看见他老板要下水。他赶紧止步,然后开始脱衣服。
陪老板在海里“洗澡”的事,他不常干的,但是这次生意,他给的实在太多了西服是他老婆新给买的,不能糟蹋。他脱下来,板板正正迭放在沙滩上。
再回头,徐助一看,坏喽!他怎么跑那么远,水都没过脖子了。而且他会游泳的,他怎么不游呢?
他感觉不对劲了,赶紧跑过去。到那个方向时,人已经看不见了。
夜里本来就黑,那天是十五,海里涨大潮,水上得很快。
徐助幸亏是海边长大的,从小没少摸蛤蜊,一头扎进去,在湍急的水流里乱摸,摸半天,终于抓住他一只手。连拖带拽地给人扛上了岸,还把他呛的水压出来了。
大夏天的,徐助瘫坐沙滩,出了一身的冷汗,后怕地想,这人要是栽他手里,他跟谁解释啊?说他签完合同,高兴得跳海了?谁能信啊。
他缓了缓魂,见他老板也清醒点了,趴在那一顿猛咳,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脸。
“老板啊,你你这是干什么啊?”陷害他?不值当啊。他命不如他的值钱啊。
咳得能说话了,男人躺在沙子里,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地跟他讲,“帮我找。”
“找?找什么啊?”潮水声太大,徐助凑过去听。
“戒指她扔海里”
徐助愣了三秒,明白了。
随后他心里一酸,眼泪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