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燈光半搖半晃,趙珏半個腦袋靠在陰影裡邊,耿展鵬看不得他縮在角落休憩的德性,一屁股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靠近他腦袋大聲道:「當然是朋友圈!他發他男友照片了你看見沒?」
趙珏這人,在耿展鵬眼中值得起「B王」這個稱號,在他看來,趙珏平生看得最重要的就是他的面子。
初高中成績永遠排名前五,身邊所有同學都夸趙珏人聰明,有天賦,只有耿展鵬知道這小子周末來自己家借住一晚得帶至少三套卷子,去奶茶店時他坐著玩遊戲,趙珏則面不改色坐在一干吵鬧的人群中刷完一套化學卷子。
老師讓趙珏分享學習經驗,他插著兜往講桌上一站,一句「上課認真聽講,下課隨便做做題,」不知道惹得班上多少人嫉妒。
大家都以為他是屬於玩著玩著成績還特好的那類人,只有耿展鵬知道,學生時代趙珏幾乎沒有閒暇時間,他的所有假期都在為了彎道車做準備。
他的成績是拿汗水與時間層層累積起來的,那時候耿展鵬好奇問趙珏為什麼這樣。
趙珏那時候怎麼說的來著?他叼著瓶純牛奶聳聳肩,回答道:「當然是為了別人誇我聰明。」
沒有多餘的掩飾的理由,僅僅是為了不知情的人誇他一句聰明。
大學的時候趙珏更加變本加厲,遇上喜歡的人情願錯過也不願意開口,按照趙珏的話來說就是,要是告白失敗了,多丟面啊?
耿展鵬不太能理解他這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心情,但這並不妨礙他為趙珏戴上逼王的王冠。
趙珏這人視臉面如命,從來只有他笑耿展鵬,這還是第一被耿展鵬逮到機會嘲笑他,「喲,讓你嘴硬不告白,為人家付出這麼多結果被甩了吧?」
「誰說我付出了人家就一定得答應?」趙珏笑了笑,「他怎麼選擇是他的事兒,反正我沒告過白就不算丟臉。」
說起這個,趙珏不可避免想起副駕駛那束紅玫瑰,「說來也是碰巧,還好于思源那小男友跟著回了國,不然我買的玫瑰可沒地兒藏了。」
耿展鵬狐疑地打量趙珏,說話時搭上他的肩,「哥們,說句實誠話,付出這麼多真不傷心?」
要換作耿展鵬被這樣對待,他哪兒還想得起什麼紅玫瑰,沒紅著眼跟人家在機場爭辯上幾句都算好。
但趙珏明顯不是一般人,他搖了搖頭,「可能當時有點傷吧,畢竟為人家做了那麼多事,但感情這事兒不能強求,人家不喜歡我,難道我跪在他面前求他來愛我?」
廳里音樂聲愈發震耳,趙珏眼睛一眯,從兜里掏出個銀色的煙盒來,細長的淡綠色長煙被他夾在骨節勻稱的兩指間,雲霧灰的火機「啪嗒」一聲,藍色火焰躍動而起,黃色菸絲在瞬間燃燒成紅色。
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順著先前喝進去的酒精在喉間對沖,趙珏下意識猛吸一口,裊裊煙霧從開合的唇間散出來,打火機在手裡輕輕一轉,「知道我當時為什麼喜歡于思源?」
耿展鵬被趙珏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攝住,烈焰一般的紅色燈光射進角落,照亮趙珏稜角分明的半張臉,淡淡煙霧籠罩在他深邃的眼前,耿展鵬下意識搖搖頭,只見趙珏吐了圈煙,緩緩說道:「我和他談過幾次愛情觀,他說他要真誠的人,要長久的愛,我當時就覺得這男的特純。」
趙珏手背青筋微微突起,他雙指輕輕一抖,燃燒殆盡的菸灰被抖落在空掉的高球杯沿,菸灰順著濕潤的杯壁掉落在底部,「這幾年圈子裡什麼情況你不知道?甭管男同還是女同,說到底只要沾上一個圈字都亂,我活到三十幾歲什麼人沒見過,有人一上來跟我要聯繫方式,好友一加要麼是房間號要麼是查戶口一樣把你年齡名字職業挨個問個遍。」
「這時候你遇見個和你談理想談熱愛的,你就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覺得他特純,看見他年紀小又弱勢就起了保護欲,心裡想著怎麼照顧他,兩個人怎麼才能長久,但你最後發現,其實人都逃不過一個俗字,」趙珏語調散漫,「他備考備得崩潰時給我打過多少通電話你知道麼?出國前失眠嚴重我大半夜跑他家樓下送安神藥你知道麼?他一句不習慣我飛了多少次國外你知道麼?」
趙珏表面上看上去風流,其實內心是個特傳統的人,他把于思源看得特清楚,「正常的朋友是不用每天煲著電話粥說晚安的,單純的同性關係也沒必要經常說什麼想你了這樣模稜兩可的話,但于思源說了,所以哪怕沒確定關係,我也願意付出。」
因為趙珏聽過對方的愛情觀,所以下意識以為對方在對待感情關係時會一心一意,會真誠奉獻。
「結果就這麼一年他就有歡了,你以為我會念念不忘,抑或是沉浸在痛苦裡走出不來?」趙珏突然笑了,嘴角下壓,帶著淡淡的嘲諷。
他骨骼分明的手夾著煙將那個空掉的高球杯從耿展鵬手中接過來,迎著金色的氛圍燈輕輕一倒,朝霞般的金色一晃,杯底的菸灰抖落在地上,「從他帶著歡走到我面前那一刻起,于思源在我這兒塑造的幾年的人設就崩塌了,因為我發現我喜歡的不過是我想像中的他,喜歡的是他給我構造的人物形象,一個虛假的、浪漫的、純粹的符號罷了。」
透明高球杯內的菸灰傾倒在地,趙珏夾著一抹猩紅彈了彈杯子,嘴角一勾,「看,虛偽的人在我心裡就像這些菸灰,燃燒殆盡後只需要輕輕一彈就沒了,如果還有,那就拿酒洗洗腦子,醉一次再睡一覺,立馬就能從我的生活里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