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虎径自离了书房,轻车熟路,拐进了县衙堆放卷宗的库房。
管理库房的府役自然是不敢拦他的,亲自上前引路,领陈崇虎到了卷宗处。
果然如同杨光臣所说,不能抱有期望。
远没有书房中的那般华丽,逼仄的地界随意堆摆着三两残卷,大抵记录了一些东西,不乏预测和臆断的推敲,实在很难称得上言之有物。
陈崇虎览罢卷宗,并未从中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是默默记下了里面孩童失踪较多的地方。
看来从官府着手调查,终究是指望不上了,陈崇虎摇了摇头,扔下卷宗,阔步离了县衙,回肉铺去了。
…………
肉铺今儿有散肉卖,来往人众不少,见到陈崇虎,纷纷打个拱手,问声好,权当拜个早年。
陈崇虎也一一回过去。
等进了肉铺,就见到牛志站在肉案前,手上拎着两把厚重的菜刀,一刀一刀朝着案上挥洒,刀口下的干脆利落,连成一片,不绝于耳。
这是在剁肉臊子。
这年头,人们肚子里都没油水,临到年底买块猪肉,個个盯着膘大油肥的地方,炼出来油,紧着点吃,能成全一冬的味道。
哪怕买不到肥油,也得是紧着五花三层的肉片子,而那些精肉,是绝计不舍得多看一眼的。
于是肉贩们便有了办法,除了里脊这般嫩尖剃出来单卖,其余的精肉便与碎油筋膜汇合一起,细细剁碎成臊子,卖给人家回去当馅儿,或是炒酱,方便了人家,成全了自个儿,也是生意之道。
……
“牛二。”陈崇虎站那儿等了一会儿,见牛志剁完了臊子,这才喊他。
“欸,哥哥,”牛志听得陈崇虎喊他,猛的抬起头,忙撂下了菜刀,手在身上胡乱擦抹两下,小跑上前去,“唤俺何事?”
“今年叫伙计去各庄杀的猪,杀完了吗?”陈崇虎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俺看看,”牛志想了想,从旁边的肉案底下翻出一个账本,看了片刻,回到,“咱上次接这群肥肥回来的晚,哥哥你又与了他们假,附近几个庄报上来要杀的,还短十好几头没动,估摸还得叫伙计们跑个三两日,除夕前指定是能忙完的。”
“十几头……”陈崇虎点了点头,朝牛志讨要道,“把单子与我看看。”
牛志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账本递给了陈崇虎,倒也没开口问,只是有些疑惑,今年哥哥怎么对此这般上心。
陈崇虎一目十行,看完了账本,着重记了一下上边的地点,有大抵盘算了一下,心里有了计较,看向牛志,说道:“牛二,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处地势你不要叫伙计去了,一会儿把定的时间抄录于我,我亲自上门去处理。”
“哥哥,为何要这般?”牛志终于还是没忍住,“俺们时间不算紧俏,铺上人手也不短缺,哪里需要哥哥费心,亲自出马,实在不行,俺替哥哥去,哥哥曾言,杀猪的本事俺是学全了的,想来哥哥也更放心。”
“这你便莫要计较了,我做这事,是与别的事有瓜葛,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待解决了,我再说与你听,”陈崇虎笑了笑,又道,“也不肖你这夯货出马,这些日子肉铺人流量大,还需你留心。”
“俺听哥哥的。”
牛志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愈好奇,但既然哥哥不与他说,他也不继续追问,只是又收好了账本,继续打理着肉铺的事宜。
…………
安排好了事情,接下来几日,陈崇虎便启程,下到槐县附近的赵钱孙李等各个庄子,给那些定好日子的庄户杀猪。
这里是属于客场,绝大部分事宜都由主人家安排好,陈崇虎只需要过去,一刀了结了牲口的性命,再吃口热乎饭,便算结束。
碰到阔绰的,便与他几钱银子,碰到抠搜的,也叫他提副猪肝,或者提个肺头走,陈崇虎也不计较,拿回去便下锅,当晚就下酒了。
耽误不了多少时候,毕竟他主要的目的并不在此,他借着杀猪走串各乡的时候,同时打探着那些失踪孩子家里的蛛丝马迹。
收集的多了,全都汇总起来,细细列作行,品摸着其中的规律来。
就这么来去几趟,折腾几日,还真叫他找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先,这些失踪的孩子中,并没有那些地主老爷家的白胖宝贝,也罕有那些穷苦人家的黑瘦娃子,失窃最多的,反倒是那些家里尚有温饱,能看得出眉眼的普通孩子。
这些孩子普遍失踪的年龄都在六七岁,大的也不过十二三,且在失窃后,包括家里人在内,绝大部分人居然都意识不到这孩子失窃,或者是能隐隐的体会到,却形容不出来。
一直等到过一段时间,这才猛然惊觉,自家孩子失踪的事实,由此怀疑自己,以至于疯癫之人也不在少。
李壮母子便是其中典型,想来是觉察出了什么,却奈何口不能言,活活将自己逼疯了去。
一般从孩子丢失到察觉,有七天到半个月不等,据人家描述,察觉到的那一刻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像是什么关窍的打通,整个人瞬间吓得浑身颤,但是想要想什么更细节的关口,却已然模糊了。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老里正和老童生能够记住失窃的孩童,并非是个例,通过陈崇虎总结,大抵有这么几种人能够不受或者少受孩童突然蒸的影响。
一是那种几代的望族,或是如陈崇虎这般名望极高的乡绅。
二是读过书的,特别是身上有文位的,如童生,秀才等。
三便是官吏,普通的衙役不行,一定是要有官身,盖了戳子,正儿八经的官府承认之人。
如此一来,便能很明白的看出来,这孩童失窃的幕后黑手绝对是做足了工作,谨慎狡猾,专挑软柿子捏,还用了不知道什么的下作手段,迷惑了人家家里,致使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