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样,每天上学、放学、做家务、睡觉,不过,在闲下来的时候,他多了一件事情,就是跑到村头的小土坡上静静地坐着,眼睛一直望着往城里去的方向,一言不发,有时候,他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村里的同龄伙伴们继续捉弄和欺负着他,学校里的同学继续冷落着他,而他,继续经常挂着一个憨憨的笑容,落寞地看着别人快乐戏耍追闹着。
乔暮雪的话让大智心里多了几分希冀,只要他想念妈妈和弟弟妹妹了,他就跑到学校后上的山顶上去,对着远方大声呼喊他想念他们了,因为乔暮雪说了,他的呼喊妈妈和弟弟妹妹都能够听得到,知道他在想他们。
时间很快又过了一年,大智的母亲没有再回来村里接他去城里,弟弟和妹妹也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大智却始终没有忘记母亲临走前对他说的话,认为母亲肯定是还没有在城里安顿好,所以一直没有回来接他。
他每天都会拿起那张唯一的全家福,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妈妈还有弟弟妹妹的样子,生怕自己会忘记了他们,他看着照片的时候,经常露出一个幸福的憨笑。
在那一刻,幸福和快乐是属于他自己的,没有任何人能够体会得到他的这种幸福与快乐。
他依旧坚持着在闲下来的时候,跑到村头那个小山坡上,静静地看着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心里期盼着载着妈妈和弟弟妹妹离开的那辆车子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尽管,每一次他都是失望而回。
堂叔一家对他并不是太好,几乎家里所有的重活,都让他一个人去做,从来没有任何人给他帮过忙,但是大智从来没有任何的怨言。
因为妈妈离开前,叮嘱他一定要听堂叔的话,这样堂叔才会给自己饭吃,才有衣服和鞋子穿,如果不听话了,人家就会讨厌他,不要他了,大智可不想再次被人抛弃掉。
大智不知道,要不是大智的母亲每个月都有两百块钱寄给他们的话,他们早就懒得理这个有点傻气的侄子的生死了,毕竟,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对于本来就没有多少收入的他们家来说,负担不是大一点点。
每次村里有人去城里回来,大智都追着那人的屁股,不断地追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妈妈和弟弟妹妹,他们过得好不好,什么时候回来接他去城里。。。。。。
但是每一次,那些人都告诉他没有见到他的母亲和弟弟妹妹,更别说什么过得好不好,什么时候来接他去城里了,大智就是这样,每次兴奋而去,最后失望而回,眉梢中的失落和难过,一目了然。
他问过很多人,城里究竟离他们村里有多远?那些去过城里的人告诉他:很远很远,要坐汽车和火车两三天时间才能到。
究竟这个距离有多远,大智一点概念都没有,唯一记住的是,要坐汽车和火车两三天时间才能到。
他也问过乔暮雪,学校的后山上,什么时候才会开满鲜花?
乔暮雪告诉他,等到山上都种满了会开花的树的时候,春天来了,就会开满鲜花了,那时候,他的母亲就会带着弟弟妹妹回来找他了。
大智很认真地在那座山上找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找到乔暮雪所说的会开花的树,他不知道,乔暮雪所说的会开花的树,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种上去,又有谁会在那里种上会开花的树。
上完初二的第二学期,大智的堂叔告诉他,初三就不要去读了,反正他也读不了什么,考高中或者中专、技校什么的,凭他的水平,更是想也不要去想了。
大智不愿意,哭着喊着要继续上学,但都没有用,堂叔不让。
辍学的大智被堂叔安排到了一个烧红土砖的砖厂去干活了,尽管大智很不情愿,但是还是去了。
这个砖厂其实就在他们村边,砖厂的老板是堂叔的一个朋友,每天给大智十五块钱,包吃两顿,早上八点到砖厂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主要就是从事挖土、打砖、装车等工作,又苦又累,没有几天的时间,大智就给晒得跟非洲人一样,皮肤都黑得发亮了。
幸好,大智从小就吃苦,虽然有点难捱,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从小妈妈就告诉过他,这个世界的劳动都是辛苦的,但是每一份劳动都是有收获和报酬的,只要坚持了,就能创造好的生活和明天。
大智很想回学校去,因为学校里面还有一个乔暮雪,他一直惦念着的“天使”,但是砖厂的活太多太累了,每天起来就要上工,到完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到学校里面去。
他也很想去学校的那座后山,在山上大声呼喊一下,告诉远方的母亲和弟弟妹妹,自己一直很想念他们,他怕自己时间久了不去喊的话,他们会以为自己不想念他们了,然后渐渐将自己忘记了。
某一天,大智正在干活的时候,乔暮雪来到了他的面前,要不是旁边有人叫他,他还埋头在打着红砖呢!
看到乔暮雪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大智开心地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乔暮雪怎么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头戴一顶草帽,赤裸着上身,肌肤黝黑,一身泥巴的大男孩,就是几个月以前的那个大智,如果不是他那个标志性的憨笑,她真的快认不出他来了。
“沈智饶,你干嘛不上学了?”乔暮雪站在几米开外的太阳底下,大声地问道。
大智眯着眼睛,笑着看着乔暮雪,他心里的那个“天使”依旧那么美丽动人,他放下手中的活,朝着乔暮雪走了过去,对她说道:“我,我堂叔说,说我学不了什么知识,不让我上学了。”
乔暮雪看到今天的大智,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她没有办法改变大智的现状,但是她从心底深处,却希望上天能够对这个同学多一点仁慈和怜悯,让他少经历一些生活的磨难。
大智站在她的面前,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十五六岁少年的样子了,如果他不说话,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这是生活的残酷让他的脸上提前画上了沧桑。
两人走到砖厂的一块荒草地上,乔暮雪有些心疼地看着大智,问道:“累吗?苦吗?”
大智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那条破毛巾,在自己的脸上擦去斑斑点点的泥巴和汗水,露出一个笑容对她说道:“不苦,但是有点累,但,但是我现在每个月可以挣450块钱,村里,村里人都说我很厉害。”他的笑容是开心的。
“难道这辈子你都在这里打砖了吗?”
“这辈子?”大智的心里从来没有“这辈子”的概念,他想了一下,怯怯地问道:“这辈子是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永远,你是不是永远都只待在这个砖厂了?”
“永远”这个词大智明白了,他突然感到了自己的后背在冒冷汗,尽管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工作,但是永远让他只干这个活,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了害怕。
“我,我不知道,但是我除了会打砖,不会干别的了。”
他也曾羡慕那些走出去打工的村里人,每次看到他们都是衣着光鲜地回来,而且每次回来都给村里人带回来不少好吃的东西,还有不少新奇的事物,让大智艳羡不已。
但是堂叔和村里的很多人都说了,他只能在这个村子里面生活着,走出去就活不下去了,他感觉好像很有道理。
乔暮雪大声地对他说道:“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以前你会打砖吗?现在还不是一样学会了,做什么事情要努力去学,才能知道怎么去做好一件事情,知道吗?”
“但,但是我叔说我离开这个村子,我就活不下去了。”
“大智,外面的世界很大,你叔的话只是他自己这么认为的,只要你有恒心,我相信,你不但可以活下来,而且,会活得很好的。”
其实乔暮雪想开口骂醒这个大智同学,但是,她明白,大智的思维转得比别人要慢,有些事情,别人一天就能懂,但是他需要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明白过了,这不是弱智,而是大脑的反应相对迟缓罢了,所以,她从来没有认为大智是傻的。
大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管他懂还是不懂,但他从来对乔暮雪的话都是深信不疑的。
“我本来,本来也想去找你的,但是,这里的活太多了,我每天起来就要上工了,晚上下工又很晚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的愧疚感。
“如果你忙就不用来看我了,我会每个周末过来看你的。”
大智呵呵一笑,说了声:“你真好!”
乔暮雪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