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荷说:“那不如就说同村的好朋友吧,因为是老乡我来了你就多照顾一下。”
顾毅刃点点头,把碗里的东西吃了,咽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从前他觉得自己挺有胆的,现在觉得挺没胆的。
“就这个事。”顾毅刃声音平稳地说:“不算多大的事。”
“怎么不算呢。”苏柳荷刚拿起杯子,发现汽水喝完了。顾毅刃马上起身去柜台给她重新拿了一瓶,回来的时候洗了把脸。
“关于你毕业分配的事,是大事。”苏柳荷继续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顾毅刃觉得今晚也不算特别失败,俩人姑侄关系告一段落,后面再发挥也成。
苏柳荷掏出手绢给他擦脸,顾毅刃擦完脸顺手往自己兜里了。
“诶,对了。”顾孝文进来的时候,大拐骨已经扔给门口的黑狗。也许是啃的太干净,黑狗懒得啃,用爪子扒拉着玩。
“我妈那边有好些没穿过的新衣服,本来想留着给女儿。”
顾孝文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到顾毅刃往这边看过来。他继续说:“我妈身体不好,没要成女儿。我表妹身材又没我妈好,不爱惜衣服。堆着也是堆着,明天我给你拿一包过来?”
嚯,大户啊,衣服给人都是一包一包的。
苏柳荷正愁布票不够用,好歹进城了得弄点体面点的衣服穿。又是没穿过的新衣服,还间接被夸身材好,她美滋滋地看着顾毅刃,等他点头。
顾毅刃不用问苏柳荷也知道她的意思,于是说:“都是新的?”
顾孝文坐下来,拿着湿手帕擦拭着手说:“放一百二十个心,别人找我妈要我妈都不给呢。还说要给未来的儿媳妇留着,啧啧。”
顾毅刃深深看他一眼,顾孝文仿佛没感受到,他给自己倒了杯二锅头,与苏柳荷碰了碰杯子说:“你喝的什么?”
苏柳荷冷静地说:“白酒啊。”
顾孝文说:“你家白酒冒泡啊?”
苏柳荷说:“荔枝味的白酒冒泡。”
顾孝文哈哈大笑:“明早我带你进厂,随道把衣服给你捎来。”
“行。”既然人家有心,还是新的,苏柳荷也就痛快答应了。
这年头小孩穿的衣服都排着队等着捡,何况是大人的。一般人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啊。
吃完饭,顾孝文酒量居然不错,没让他们俩送自己去找表哥玩了。
苏柳荷与顾毅刃俩人吹着晚风,往红树巷去。
七点多钟的街边,有楼房的灯火、有按喇叭的汽车、有没收摊的小贩、有扫地的理发店、有热闹的饭馆。
还有顾毅刃。
苏柳荷走在里面,侧过头望着顾毅刃。
其实不算很久没见,忽然发现短短的时间里顾毅刃身上变化许多,多了从容和坦然。
也许是走出小塘村,让他身上隐藏的戾气也少了许多。
“明天早上我请好假陪你一起去单位。”
顾毅刃柔和的眉眼,仿佛有无尽的话语要说,进到红树巷来到大杂院,他站在屋门口说:“小筐里钙奶饼干、炒米花和瓜子,架子上还有罐奶粉…桌子上丽丽雪花膏、玫瑰头油和擦脸的什么粉…你自己慢慢看。晚上睡觉把门锁好,灯绳我给你接长了,就在枕头边上不用下地。”
苏柳荷笑着说:“你站着做什么,进来跟我说呗。”
顾毅刃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暂时不可以。”
苏柳荷恍然大悟,这年头大家的思想还没完全开放。单身男同志夜里在女同志屋里,肯定要被巡逻队的人抓的。
“这样还不如在村里方便,咱们在村里还能——”苏柳荷刚要说,见到斜对面有人影从窗户前闪过,她“啧”了一声大声说:“还能见谁不顺眼我就抽谁!”
顾毅刃忍着笑意,走上前帮她把窗户掩上:“这里治安不错,都是一个厂的熟人,要是不安全你就喊。”
苏柳荷踮起脚在顾毅刃耳畔小声说:“宋大娘送我一把大裁缝剪,我给压枕头下面啦。”
一股暖意呼出,热流从耳郭滑下,顺着脖颈到他的心脏猛烈地跳了几下。顾毅刃提提衣领:“行。”
顾毅刃刚去吃饭没穿学员外套,此刻将外套扣子一颗颗扣着,系在最顶上。风纪扣抵着他的喉结,让他眼神里多出几分克制。
苏柳荷在背光的地方看着他,此刻轮廓既熟悉还有些陌生。她不由得想,这样优秀的男孩不找对象,简直是暴殄天物。
“嗯,注意安全。”
苏柳荷刚说完,抬脚准备走的顾毅刃飞快转身,走上前给她一个短暂的拥抱。她的手还没落在他的后背上,顾毅刃已经松开手:“欢迎你过来,明天见。”
苏柳荷往其他人家的窗户上看了眼,应该没人看见。她抿唇笑着点头:“明天见。”
顾毅刃走后,苏柳荷进到小屋里,感受她的落脚地。
客厅里需要的物品应有尽有,也不知道顾毅刃从哪里弄的,护肤品、零食和汽水排排放,还有两双女士白球鞋。应该是专门给她上班穿的。
想着明天就要到新单位,好不容易收拾妥帖躺着的苏柳荷抱着薄被滚来滚去,喃喃自语:“啊啊啊,这时代多大岁数能退休啊。”
她不睡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认床。顾毅刃从部队供销社买的军被褥,苏柳荷躺在上面滚来滚去差点摔下去。
“幸好床大。”苏柳荷往墙边缩了缩,透过脚下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皎洁的月亮,盯着盯着总算睡着了。
早上她是被外面锅碗瓢盆还有起床叫喊声弄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