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嵊眼底闪过笑意,“害怕?”同时另一只手微指,外厅的长椅无声挪到了床畔。
“怕。”
陆嵊的手腕还被江骛抓着,他没抽回手,坐进椅子里,嗓音像是温柔转动的留声机,能催人入睡,“在云阶月地你胆子可大得很,单挑上古三大凶兽。”
“不是怕这个。”
抓着陆嵊的手又收紧了,江骛埋着的头从被子里冒出来了一片光洁的额头,以及那双困意都快装不下的浅棕色大眼睛。
陆嵊问:“那怕什么?”
“怕你不回来。”江骛又闭上眼,头缩回了被子里,蓬松柔软的羽绒被冒出一团小小的鼓包,“很害怕。”
陆嵊喉结猛然滑动两下,抓着他的手过了会儿就松开了,被子传开再次绵长的呼吸声,陆嵊的手腕恢复自由,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窗外透进光亮,他才关掉台灯离屋。
关门瞬间,一只小蜘蛛趁机偷溜进了房间,陆嵊没阻拦,进了另一间房洗澡。
洗完澡下楼,客厅桌面摆着一只廉价的双肩包,包里的东西都被水淹了,此时瘪得像两片咸菜布。
陆嵊喊来公良也,“去买12包——”他拇指轻击了一下食指,换了一句话,“吩咐厨房把剩下的雪参全熬了,再备好肉粥点心面条,江骛先醒了,先喂他喝参汤再进食。”
陆嵊走到玄关,黑影仆人手捧着大衣等着了,他拿过大衣刚要出门,公良也终于大着胆子开口询问:“老爷,小江先生与您的来历有关吗?”
江骛看着严重,但全是皮外伤,那几枝万年雪参掰一截细根丢水里,常人喝一口已经能延年益寿,垂危之人更是立即活蹦乱跳,上次陆嵊已经给江骛用了一根,现在更要全熬给江骛治皮外伤——
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些?
陆嵊声音寡淡,“做好你份内的事。”
公良也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最近这段时间江骛住进来,家中有了温度,陆嵊也有了几分人气,导致他几乎忘了他的主人是冷血冷面,独来独往的阎王,不与人接触,也不允许任何人踏进他的领地。
唯一特殊的,只有江骛。
门落了锁,公良也才后怕地飞快擦掉冷汗,快步去取雪参了。
超市开门没几分钟,员工还在摆放货品,食品区就有了一名格格不入的顾客。
陆嵊停在摆有方便面的货架区,他比货架还要高几厘米,低头面无表情扫视种类繁多的方便面。
有员工路过想来服务,瞥到他生人勿近的气场又默默走开了。
陆嵊从货架前找到货架尾巴,终于在一块角落发现了江骛买的牌子。
陆嵊拿了12包方便面,又去找火腿肠,再拿12根,推着空旷的推车去了收银台。
旁边就有自动结账机,收银员瞥了一眼陆嵊,没敢让他自己过去结账,拿过泡面扫出一块二的单价,收银员悄悄在心里吐槽,这么有钱,结果买一块二的泡面?
啧,有钱人就是抠门儿,还不如他呢。
收银员在吐槽,陆嵊也在看他。
男人头顶上方,漂浮着一行黑红预告。
【2月17日晚9点28分,暴毙于赶往酒局途中。】
这不是陆嵊第一次看到没有原因的暴毙。
这段时间暴毙的人,已经写满了三本生死薄。
结完账,陆嵊提着东西出了超市,天色反而更暗了,飘着细细密密的小雪。
临近过年,人行道两侧的景观树已经挂上了喜气洋洋的小灯笼,天色昏暗,小灯笼都亮着光,一道小影子在光影里不停闪过,悄悄跟着陆嵊。
走到家门口,陆嵊稍一扬手,距离他最近的那盏小灯笼悄然熄灭,一声痛苦的嚎叫,那道小影子也应声化作一捧尘灰,沉淀在小小的灯座里。
陆嵊刚进屋,公良也马上回报江骛还未醒。
公良也瞥了一眼陆嵊提着的、格格不入的塑料袋,立即眼观鼻,鼻观心说:“我会吩咐厨房时刻备好吃食,小江先生口味清淡,又受了伤需要补充营养,我列了张菜单您看看,什锦小炒,羊肉炉,南乳排骨,鲜奶花椒炖乳鸽,口蘑鸡丁,无花果瘦肉汤,豆豉鲮鱼油麦菜……”
陆嵊完整听完了,同时也将方便面和泡面搭档装回了书包,他又添了几样菜色,说:“他醒了第一时间送上楼。”
江骛这一觉睡到了华灯初上,他掀开眼皮,房间亮着一盏壁灯,半分爬在他枕边,看到他醒了,那米粒小的几只眼睛竟能看出几分高兴的泪光。
江骛摸了一会儿半分,卷着被子缓慢坐了起来,这才打量陌生的房间。
昨日半睡半醒,他没看分明,环顾一圈,这并不是他的房间,他视线缓缓移动,最后落到了前厅茶台上。
同陆嵊在云阶月地宿舍的那张茶台一个样。
江骛垂眼望着纯黑色的被面,指尖轻扯了一下手感柔软细腻的布料,他在陆嵊的卧室。
“叩叩。”
门响了,半分同时光速溜了,江骛抬眼,听到了卧室主人的声音,“饿吗?”
江骛很饿,饥肠辘辘,他迅速洗漱完,穿着挽了几圈的长裤快步去了茶台。
只摆过茶具的桌子,此时摆满了丰富喷香的美食,甚至还有一个翻滚着鲜蘑菇小火锅,两碗油亮的白米饭也香气扑鼻。
这些菜色江骛全是第一次见,但都是他的口味,他端起碗筷,眉眼弯弯和陆嵊说:“我开动了!”
陆嵊眼皮动了动,先盯着江骛喝光了雪参汤,随后拿过公筷,夹了一块南乳排骨放到江骛的餐盘说:“多吃点肉,你太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