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家的骑术比霍青更强,之前他们三个在尽力扮演农村汉子,没暴露自己的武力和各项技能。
现在两人一前一后,霍青看他还没有使出全力,说道:
“你先去,不用等我,我马上跟过来。”
转过几个弯道,只见凌乱的马蹄印,李旺家用力抽打马背,终于在下一个柳树弯看到人和马。
眼前场面却让他心惊肉跳——
人和马把那片地方堆叠得像乱葬岗,有的马前腿骨折,想要奋力站起身,却只能出痛苦的嘶鸣;有的眼睛瞪大,嘴唇紧闭,充满绝望和恐惧。
而夹杂在马尸体中间的人,更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连脸都辨认不清;被马压在身下的,早已经气绝身亡;苟延残喘的,脸和身体全扭曲变形。
李旺家一眼就看到其中寨子里的大壮二壮,猛然一拉缰绳,身下的马痛苦鸣叫,高高扬起前蹄,来不及等马稳住,他焦急不已地翻身下马,冲到大壮身前,搂住他,拍打他的脸:
“大壮!大壮!你醒醒!”
大壮双目紧闭,身上多处骨折,有的骨头已经插入肺腑,头和身体呈现出不正常的角度。
李旺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好爬到小壮身边,轻轻拍打,小壮上有一口气在,却也是说不出话,只眼睛一个劲地向左边斜盯着一个方向。
李旺家心中悲痛,但很快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立马起身往他指的那个方向,一路搬尸体,一路找。
终于在最后一个,找到了浑身灰尘和血迹的瘦猴。
李旺家扑到他身边时,瘦猴已经面无人色,身体一动不动,全身软的像面条。
李旺家颤抖着握住他的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敢去碰瘦猴,更不敢去摸他的脉搏。
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一阵马蹄声,他知道是霍青来了,眼中蓄满泪水,却不敢回头。
霍青看到眼前的场景,心中一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像藤蔓一样抓住她的心脏。
她跑到瘦猴面前,迅检查瘦猴的状况,全身多处骨折,她抽出汉刀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割破,想要给瘦猴包扎伤口。
瘦猴此时却奇迹般地睁开双眼,李旺家惊喜地叫道:“瘦猴!瘦猴!你怎么样?”
但瘦猴只是用迷离的眼神,努力想要看清来人,知道是霍青和李旺家,他扯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挣扎着用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霍青和李旺家两人寻着他手指微动的方向看去,那是已经死去的长青堂几人,郑德前赫然在列。
身体极其虚弱的瘦猴,已经做不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就连呼吸都仿佛带着痛苦。
他用深深的目光看着霍青,眼中露出无尽的不舍,可脸上的笑却昭示着他正在坦然地接受死亡。好像一个英雄在骄傲地和两人告别:告诉他俩自己已经完成任务。
他闭上眼,溘然长逝。
被李旺家握住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冰,李旺家的心如坠冰窟,他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想要呼吸一口却徒劳无功。窒息般的疼痛包裹着他,但却让他只觉身在梦中,这一切都是在做梦而已。
霍青去握住瘦猴另外一只手,但感觉到的是冰凉的指尖和毫无生命力的手掌。
她张嘴想要呼唤瘦猴的名字,却现自己喉头像堵住一大块石头,难以言语。
她和李旺家一起来回山寨四趟,终于收敛了此处兄弟的尸身。至于长青堂的人,李旺家咬牙切齿地将其扔到一起,霍青一把火烧了。
两人面对熊熊火光,静默无言。火光照照耀在两人的眼中,好似在眼中点起两簇火苗。
胜利的喜悦被兄弟们的死亡冲淡许多,战利品堆成一个房间,就连马厩满得都快放不下马匹,可玄凤寨上下却没有庆祝胜利的欢腾气氛。
议事堂,主要人员都到了,瘦猴的尸身用之前张铁雄给自己藏起来的棺椁装起来,摆放在议事堂正厅。
小云的眼睛哭得像被蜜蜂蛰过,李大嫂在旁边给她拍背,情绪低落地说道:
“草根这孩子……虽然没人养,可我们看着长大的,心眼人品从不比别家差……”
村长佝偻着身子,抚摸棺椁,哀叹道:“昨天还活生生的一个年轻人,今天竟然就比我先去,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小云再也压抑不住痛哭出声,整个议事堂只有她一个人的悲泣,李旋风红着眼睛沉默不语。李旺家偷偷背过身去,快抹掉眼泪。
只有李乐家目无表情地凝视着霍青,半晌,他嘴里吐出几个字: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霍青回视他的眼睛,反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李乐家冷笑一声:“如果代价是兄弟们的性命,你仍然会做这个决定对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察觉到这冷冷的语调当中的责怪,就连小云都忘记哭泣,莫名地望过来,气氛顿时变得更沉重。
“瘦猴的死是我未曾预想到的。”
霍青解释的语气没有起伏,平静无波,但了解她的人已经感觉到了压抑。
李乐家丝毫未退让,仍然强势地反问:“是吗?为这个金矿,不!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为所谓金矿,而是为吞掉常青堂吧!你早就有自己的计划,从来不曾对我们说过,做这么周密的计划,难道没有预估过牺牲的兄弟?”
霍青:“战斗从来就是有伤亡的……”
李乐家愤怒地打断霍青,再也忍不住情绪,高声说道:
“所以说,你从来就是知道的,只是不在乎而已!我们就只是你调遣的符号,工具对吧?甚至后山里关着的那些渣滓,至今没有全部杀掉,是因为你也要物尽其用。”
整个议事堂,充斥着李旺家情绪激动的控诉:“为了你的目的,你可以瞒着所有人改变计划。我们只需要听命行事,所以我们算什么?兄弟们的性命算什么!”
“乐家……”
李旋风上前拽住他,低声阻止他。
李旺家也回过神来,他此时心情很复杂,眼神在霍青和他哥之间流连,片刻,他一言不地站到了李乐家身后。